第18章 二零四(1 / 2)

孟煥之回來了。

這是路鋆離開上海前得知的最後一個消息,接到電話的那一刻,他突然不知該如何回應。應該是笑著聽他講述這段時間在美國的生活,還是應該像一個陌生人一樣對他寒暄,說我過得不錯,你呢?

但已經無所謂了。因為曾經那種小心翼翼打開醬瓜瓶、小心翼翼才敢吻他的唇的感覺,已經變得很遙遠了,遠得有些難以回想。

當時沒能捅破的紙窗,經年之後,就愈加喪失了當初的那種衝動。所以他們都隻能再一次退回到牆的兩邊,甚至帶著一些芥蒂。

孟煥之也一定懂這個道理,所以當聽到路鋆隔天就要回香港,他把後麵自己急於傾訴的話題全部都咽了回去。他不吭聲,路鋆就隻當他還如當年一樣沉默寡言。兩個人就像是許久未得聯絡的普通朋友那樣,生分地聊了幾句,然後匆匆掛斷電話。

孟煥之原本想說的還有很多,他畢業了,回來了,在回程的飛機上睡得半夢半醒,想到想見的人,很奇怪腦袋中第一個出現的人竟是路鋆。這段日子裏的所見所聞化作成千上萬的照片和一肚子的感慨,真要說起來,大概能說上好幾天幾夜。他想像大學時候那樣,找到那個人,然後隻和他分享。

可原來這兩年裏一直撥不通的電話,隻因為那個人不在上海。

如果要吻,當年在那個沙發上就應該把他抓牢,管他有沒有偷吃最後一個五香肉輪,可那個時機他們都錯過了。

他知道,既過不戀是路鋆一直信奉的信條。而對於有深度交往恐懼症的人來說,長情的人並不可愛,反而有點可怕。所以之後的那個夏天,孟煥之沒有再像前兩年一樣,發來生日的祝福。他不是負氣,而是懂得。

路鋆二零零九年的生日,是和辦公室的同事一起過的。他還以為當天下班之後一起約去酒吧,隻是出於社交禮儀,純粹為了歡迎這周從新加坡過來的兩名同事。結果到了才發現,原來是同組同事精心為他策劃了生日派對。

這種擠在人群中的熱鬧,似乎好久沒有感受到了。路鋆這晚第一次破戒,不顧醫囑喝了好多,然後醉得意識全無。第二天聽唐灝說起,才知道自己平生第一次喝醉,結果在廁所吐得一塌糊塗。

但卻很開心。

在香港的這三年,每天都過得很愉快。盡管有時候被堆積如山的工作壓得喘不過氣,但熬過之後就全部變成軍功章。連著兩年年終評估,美國人老板不僅給他了最高分,還讚他說:“Mandy的眼光從沒有錯過,you

are born

to do PR.

”他臉上笑,心裏卻想還真要謝謝這一行,讓自己變成了現在這個能寫稿能策劃能溝通的全能選手。

拿到了年獎就跟唐灝出去吃喝玩樂,趁著假期一起到澳門玩了一圈,唐灝在賭場的大巴車上結識了一個五顆星級別的香港仔,路鋆卻不走運,賭大小輸掉了自己兩倍數的獎金。

就算好人也不可能一生好彩,何況自己?路鋆笑。

這年十月,天氣剛好,路鋆眯著眼睛,坐在中環街角花園的板凳上曬太陽。

遮打道和畢打街一帶永遠人頭攢動,上班族個個麵色凝重,競相奔走的步速即便是午休時刻也毫不懈怠。他忽然想起四五年前,自己頂著陰霾的天色第一天實習報道的樣子,即便表情坦然,可心裏卻很局促。那天南京西路上的人流,就如同現在眼前的一樣,流動不止。

職場第四年,終於開始明白,人有時候戴著麵具隻是因為沒有選擇,而生計大事永遠大於天,什麼理想,什麼自我價值,很多人連談的資格都沒有。想活得輕鬆又活得滿足,談何容易。

唐灝帶著雙份的三明治和魚蛋在路鋆身邊坐下來,吸著從隔壁街茶餐廳買來的冰鎮奶茶,大歎好爽。他們偶爾會這樣打發午餐,三明治,魚蛋,外加唐灝附贈的真情聊天時間。

“老鬼上午讓你去他辦公室講了什麼?”唐灝穿著亮色的牛仔褲,雙腿毫不顧忌大喇喇地岔開著,咬了一口三明治,“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老鬼說的就是他們這個條線的美國老板,路鋆擰開烏龍茶來喝,“成都辦公室去年剛剛開始運作,NILTON年末會完成一個新的投資計劃,就在成都。那邊NILTON的組缺一個有項目經驗的人。”

“成都嗎?有吃有喝,日子悠閑,不錯啊。”唐灝事不關己似的評價著。

“我問老鬼,有沒有聽過中文裏的一句俗話,叫少不入川?”

唐灝咬著吸管,笑得一臉無邪,“幹嘛,舍不得我啊?沒關係,大不了跟你一起去啊。你現在酒量那麼差,沒有酒精夜生活的香港太無趣了。感動嗎?嘿嘿,一點點就夠了。”他也已經在這裏待得夠久了。唐灝吸光塑料杯裏的最後一滴奶茶,然後輕飄飄地補了一句:“其實,我還蠻想回上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