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來虹口,這裏的路都快記不得。車子開過中山北路的時候剛好經過自己的母校,路鋆匆匆瞥了一眼:除了大門完好無損,正對門口的一號樓已經拆得一片狼藉。也對,之前聽趙晉飛提過,學校的老教學樓正在重修,除了高三學生,其他年級的學生已經全部搬遷到了臨時校區。
四川北路又長又繞,中學時代明明常來,現在卻踩著五十碼的油門小心翼翼地找路。路鋆餓得饑腸轆轆,開到魯迅公園一帶,終於忍不了,給孟煥之打了一通電話。
“我到四川北路了,你說的地方是靠近多倫路的那一頭,還是在虹口足球場那邊?”
“就在足球場這裏,你知道那家立波嗎?”孟煥之問。
“啊?”路鋆愣了一下,熄火停在足球場旁邊的停車場,鎖上車問:“立波啤酒……那家?”
“對,”這勉強也算共同回憶,孟煥之猜他一定知道,“我在立波門口。”
那是一間很小的酒吧,根本沒有什麼好酒,很少有人記得它的名字,隻因為那裏賣的最多的就是立波啤酒,大家就都叫它立波。因為離學校近,高中時男生們偶爾會偷偷溜出學校,到這裏來看球,叫上一打立波,買得多還有贈。路鋆和趙晉飛從那時起就是酒鬼,當然也來過幾次,隻不過看球是假,借機放縱是真。
路鋆在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就看到孟煥之站在街對麵。
那間酒吧似乎改頭換麵了,遠遠地望過去,重新裝潢地還挺精致,門口還放著手寫的餐牌和酒單。
“換老板了,現在肯定沒有立波賣了。”在約好的地方碰麵後,孟煥之這樣開場。
“現在也沒人喝立波了吧。”
雖然那首廣告歌曾經喚起很多人的回憶:「上海是我長大成人的所在,帶著我所有的情懷。第一次幹杯,頭一回戀愛,在永遠的純真年代。」
孟煥之兩手插著口袋,走在路鋆左邊,低低哼了兩句歌詞,“我在上海,立波也在。”然後自己笑了。
路鋆偷偷看了他一眼,還真的咧著嘴,笑容裏還帶點唏噓。想起他以前是學校足球隊的守門員,會經常過來這裏看球也不奇怪。
來的路上還怕見了尷尬,可想到趙晉飛那天衝他比劃的手勢,心想自己還真是矯情,那點沒頭沒尾的陳年舊事,有什麼可提。吃頓宵夜罷了,還能怎樣,何必左思右想不爽氣。而眼下兩人並排著走,肩膀和肩膀之間隔著一小段安全的距離,因為看不到彼此的臉,所以可以毫無顧忌地輕鬆說話,絲毫不覺得尷尬。
孟煥之說的麻辣燙店就開在距離立波不遠的弄堂裏,一個不起眼的小鋪子,生意卻很好,晚上八點多還是人頭攢動,也不知道他怎麼找到的。
兩人進去的時候,湊巧有一桌客人吃完。路鋆站在裏麵,隔著人想跟還在等號的孟煥之說他坐在裏麵,孟煥之卻像是會讀心,抬頭就看到路鋆用手指指裏麵,於是衝他點了點頭。
孟煥之進來的時候,路鋆聽到他的電話在響。他走得有點快,放下手裏的碗,又從隔壁桌借了一瓶醋,然後坐下來摸手機。他換了新手機鈴聲,聽起來有點熟悉。
One year
like any
old other
year/
In a week
like any
week/
Monday
lying
down, half
asleep/
People
doing what
people do/
Loving,
working,
and
getting
through/
No
portraits
on the
walls of
Seventh
Avenue
路鋆跟著旋律哼了哼,卻想不起在哪裏聽過。他伸手從筷筒裏抽出一雙一次性筷子,孟煥之卻一邊講著電話,一邊把一雙擦過的塑料筷遞了過來。他歪著頭夾著電話,有點吃力的樣子,等路鋆接過筷子之後,他又抽了一雙給自己,一樣重新擦過,和以前一樣。
電話裏他好像在說工作上的事,聽得出來他還在做攝影,或許在雜誌社供職,又或許做了專職的攝影師。路鋆心裏雖然好奇,但等孟煥之掛掉電話,他卻隻不痛不癢地說了一句:“鈴聲蠻好聽的。”
孟煥之脫了外套,然後開始撈碗裏的東西吃,“新歌你沒聽嗎,《Tues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