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鋆咬開一個牛肉丸,被裏麵濺出來的熱湯燙痛了口腔,他突然想起,原來這歌就是自己離開香港前,在理發店聽到的那一首。
five for
fighting,原來他還在聽。
嘴裏被燙,導致手上的動作一時間全停下了,嘶嘶地抽了兩口氣,甚至有點狼狽。可是很奇怪的是,口腔中灼熱的痛感如此強烈,路鋆卻抽著氣笑了。
笑意還沒完全收住,抬頭看到穿著一件單衫的孟煥之坐在對麵,居然不問緣由的也跟著一起笑出來。那個笑容很淺很輕,但看得出來,他很開心。
路鋆也不問他笑什麼,兩個人隻是繼續各自吃東西。覺得不夠味,就繼續往碗裏加料。
路鋆加完醋,舉著瓶用眼神問對方還要不要,孟煥之握著筷子的右手微微抬起來,示意不用,可他嘴角還彎著,傻傻的不知道在樂什麼。
這種簡單和輕鬆,相比他們第一次在辦公室時相見的詭異對峙,簡直天差地別。或許是因為今天孟煥之的開場白選得好,又或者,這才是他們之間最自然的相處模式。
吃完東西,孟煥之說要去剛才電話裏的朋友那兒拿東西,路鋆自然而然接話,“你朋友住哪裏?我可以開車帶你過去。”
兩個人站在即將告別的路口等燈,綠燈亮起來的時候,孟煥之快他半個身位走在前麵,淡淡地說:“很近,走走就到。”
路鋆愣了一下,可很快又明白了孟煥之的意思。那就再走一下,應該也不會怎樣吧,就當飯後散步了。不是說,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嗎?所以,當孟煥之遞給他煙的時候,路鋆也就很順手地接了過來。等到一個打火機擦亮了兩支煙,他才在騰起來的煙霧裏感到一絲困惑。
孟煥之大概是注意到身邊的目光,所以吐了煙圈說,“啊,難得才抽一根。”
路鋆沒有記錯,孟煥之以前不會抽煙,喝酒也不多,頂多就是被叫出去一起玩的時候,才會喝一點。在他的印象中,孟煥之一直都是自製力強大的邊緣人,這種人通常很頑固,很難改變。
“我到了美國,學會抽煙之後,再也沒有過敏過,很神奇吧。”
難怪,剛才一頓麻辣燙吃得安穩無事,要是換做幾年前,早就遍桌紙巾了。
孟煥之繼續說:“原來尼古丁有脫敏效用。”話裏藏著玩笑意。
“煙酒上癮。”雖然知道在這一點上自己沒有資格勸人,但路鋆還是語重心長地這麼說著。順勢又瞥孟煥之一眼,他連抽煙都很靜,一點乖戾之氣都沒有,吞雲吐霧間,吝嗇地不肯花多一份力氣。
孟煥之又露了笑,說:“不會,偶爾覺得悶了才抽。”
大概是被今天大方饋贈笑容的孟煥之感染了,路鋆想也沒想,隻管順著他的話茬和他開玩笑:“原來你覺得悶?那真是對不住了。”
話說出口才覺有點過了頭,可惜卻收不回來,可孟煥之聽了卻覺得心裏受用。
“你知道這根不同,不就行了。”這根煙,是用來留你的。
就為了留我多走這幾步路嗎?雖然覺得難以置信,但心裏不禁還是咯噔一下,因為他一向都以為孟煥之隻會投直球。
以往,隻要是孟煥之想明白了的事,就會一心一意地去做,沒有半點妥協,哪怕橫衝直撞,也到達到目的地,旅行拍片、留學深造、待人處事,一向如此。就算是對待朋友,即便他嘴上不說,心裏卻早劃好了層級,從不犯規。所以他可以和任何的圈子相交在一起,但始終不會走到中心去,他隻是站在外麵湊一個分子,最多也隻是看到熱鬧的時候跟著笑一下。該走開的時候,他還是會走開,什麼都不留下。
知道他一向投直球,直來直往,不會轉彎,所以沒有餘地。
可是,剛才的那一個,明明就不是直球,而是看似像直球,實則會變慢、會下墜的曲球。
“看來,這一趟美國去的,值回票價。”
他其實想問,在看似一模一樣的外表下麵,孟煥之你究竟改變了多少?
“學費當然不能白交,至於回來能做到什麼地步,還真說不準,”孟煥之卻裝作沒聽懂,丟了煙頭說:“什麼時候要來看看嗎,新的工作室。”
孟煥之回國之後,找到了小黑,一起開了自己的攝影工作室。這個聽起來簡單的夢想,他花了這麼幾年去認真實現。但他知道,最理想的生活應該還不僅是如此。為了不讓尚且缺失的東西變成難以彌補的遺憾,直球曲球亦或是擦邊球,他都得投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