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台灣的前幾天,路鋆的辦公室迎來了一位稀客。Mandy出差上海,特意到公司來看他。黑白色職業裙裝一看就是出自大師之手,出色的質感與剪裁包裹著女人依舊姣好的身材,幹練之餘,又不失嫵媚。
兩人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廳,路鋆拉開座位等她入座,若有所指地開玩笑說:“幾年不見,你這是逆生長呢?”
曾經的女上司失笑,托著一張保養地如同三十歲的臉和他說笑:“我就愛聽這個。”
兩人上海香港一來一去,幾年一起工作的默契讓他們早就不僅僅是冰冷的上司與下屬的關係。聽曾經的女強人談起自己的孩子時,路鋆從她臉上看到了一種極其溫暖,而又極其陌生的表情。
“感覺你成家生子之後,好像沒什麼變化,但好像又變了好多。”
Mandy笑了:“你說的變化,是指所謂的有了家庭和孩子帶來的變化嗎?其實我都覺得,這些年自己並沒有改變太多,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心態始終都還和當年一樣。能保持自我,這是好事,但前提是,你得遇見一樣純粹的人。”
女人攪動著咖啡杯裏的勺,杯中的液體被帶起層層漣漪,最終隨著攪拌的方向,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漩渦。
“他得理解你並且支持你,給你足夠的空間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即便是看到你性格上隱藏的弱點,也依舊包容你,這其實很困難。在這一點上,我還挺感謝我先生的。”
路鋆一時晃了神,聽到這些的時候,心中第一個冒出的念頭就是孟煥之的名字。
“感覺你這些年也沒什麼變化?剛才在辦公室第一眼看到你,就好像還是當年那個實習生一樣。”
聽出後半句純粹是玩笑話,路鋆也笑了:“是啊,自從香港回來,這個職稱一做就是這麼久,毫無長進。”
之後聊起各自工作,聽說他幾天之後就要到台灣度假,Mandy起了興致:“確實好地方,值得去。行程都安排好了?一個人?”
“不是,和朋友一起。”
Mandy看他露了笑模樣,也不再多問什麼,隻說:“我去年在那兒待了十來天,玩得還不錯,有幾家餐廳很棒,晚點我把地址發給你。”
結果,Mandy不僅在郵件裏推薦了值得一去的餐廳,還一並將自己當時在台北的諸多細節和照片一並打包發來,供他參考。內容之龐大,路鋆直到上了飛機還在看。
而飛機上孟煥之則安靜地坐在旁邊,閱讀路鋆之前悉心準備的行程清單。大致掃了一眼,不見遊客成堆的太魯閣、日月潭蹤影,倒是大多攝影師都會關心的地方,諸如基隆野柳、瑞芳九份、南投清境、高美濕地等地方,悉數都列進了計劃。
看完事無巨細的旅行計劃,他從空姐手裏接過水遞給裏麵的人,又為自己要了一杯果汁,“功課做得不錯,費心了。”
路鋆聽他這表揚不像表揚,倒更像是一本正經的假客氣,於是也故意擺出工作中的那張笑臉,說:“哪裏的話,應該的。”
孟煥之低頭笑笑,沒再多說什麼。
在一起久了就發現,其實他們也並非是相似到無可救藥的同類。相似的觀念、相似的愛好背後,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一個健談又圓滑,自由靈活穿梭在人群中,以不同麵目與不同人交往;另一個寡言卻自持,不輕易進入任何一個圈子的中央,但對自己所愛的人和事卻可以拿出全部熱枕與情趣。成事的同時又要討人喜歡是件極其困難的事,孟煥之一直覺得那是路鋆身上不同於自己的最大閃光點。
路鋆慢慢喝光了塑料杯裏的水,心想著前幾天Mandy和他說的一番話。那個所謂的純粹的人,他覺得他遇到了——溫和無比,悠然自得,但內心卻很自持,不會隨便向生活妥協什麼。也就是這樣的孟煥之,和路鋆在一起的時候,選擇接納他的全部,並且從不曾試圖改變他,包括他愛自由。
兩個人相鄰而坐,想著不同卻又相似的心事。路鋆動了動胳膊,找到了孟煥之放在腿上的手。那隻左手的主人還在喝著果汁,可很快就反應過來,手掌翻動了一個方向,就輕易將覆上來的另一隻手握住了。
因為十指連心,所以拉手總能給人一些不同於欲望的溫情感受。有人說,雙手可觸的範圍之內,沒有哪一刻,比觸碰到情人的臉頰更讓人心動。
路鋆很識趣,握著孟煥之的時候隻說:“這都得因人而異,對你就行不通。”
孟煥之聽出路鋆意有所指,講的恐怕是相機,於是說:“人和物件本來就沒什麼比頭,再說……具體情況需要具體討論,如果不隻是臉頰的話,那還是比相機心動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