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3章 張英家訓(3)(1 / 3)

這中間在興盛衰敗的關頭,沒有一個確定的時間,大概在三四十歲這段時間裏,觀察胡須頭發可以發現。如果衰老遲緩,那麼壽命就長;如果衰老急速,那麼壽命就短。一個人的身體不可能不衰老,衰老先從上身而到下身的壽命一般就長,所以古人以早脫頭頂毛發為壽命長的征狀。衰老先從下身而往上身的壽命一般就短,所以胡須頭發依然如故,而腿腳虛軟的人難以醫治。

大凡人們的家境興衰也是這樣。

其家境興衰增減,一定沒有不偏不倚、不盛不衰的道理。如同一棵樹上所開的花,開到極盛的時候,便是搖落枯竭的時候,於是人們對它加以多方麵的保護,讓樹順其自然生長,特別害怕它迅速開放,哪裏敢提高溫度催長,逼迫它迅速開花的呢?……我曾經觀察草木生長的習性,了解到它們也是符合自然圓轉的規律的,梅樹深冬開花,深冬便是它的春天;桃李春天開花,即以春為春;石榴、荷花夏天開花,夏天便是它們的春季;菊花、桂花、芙蓉花則在秋天開花,秋天便是它們的春季。觀察它們的枝節含苞待放的地方,渾然與自然的創造化育之理相符合。所以說,反複觀察體驗天地萬物也是有情感呀。

【評析】

張英在篇中以自然界萬事萬物為例子,闡述了一個人、一個家庭盛極必衰的客觀道理。一切都應當聽其自然,一切私欲之心不可有,急功近利之念不可存。已經得到應該珍惜,尚未得到不必急躁強求。這裏仍然講的是修身養性的大問題。

詩文流芳千古者更可珍重

【原文】

人往往於古人片紙隻字,珍如拱璧[1],其好之者,索價千金。觀其落筆神采,洵可寶矣[2]。然自予觀之,此特一時筆墨之趣所寄耳。若古人終身精神識見,盡在其文集中,乃其嘔心劌肺而出之者[3]。如白香山[4]、蘇長公之詩數千首[5],陸放翁之詩八十五卷[6],其人自少至老,仕宦之所曆,遊跡之所至,悲喜之情,怫愉之色[7],以至容貌謦咳[8],飲食起居,交遊酬酢[9],無一不寓其中,較之偶爾落筆,其可寶不且萬倍哉?予怪世人於古人詩文集不知愛,而寶其片紙隻字,為大惑也。

餘昔在龍眠,苦於無客為伴,日則步屧於空潭碧澗[10],長鬆茂竹之側,夕則掩關讀蘇陸詩[11],以二鼓為度[12],燒燭焚香煮茶,延兩君子於坐[13],與之相對,如見其容貌須眉然。詩雲:

“架頭蘇陸有遺書,特地攜來共索居,日與兩君同臥起,人間何容得勝渠。”良非解嘲語也[14]。

——節錄自《聰訓齋語》卷一

【注釋】

[1]拱璧:泛稱珍貴之物。

[2]洵:誠然;實在。

[3]劌(gu佻):傷;割。

[4]白香山:指唐代詩人白居易。

[5]蘇長公:指宋代詩人蘇軾。

[6]陸放翁:指宋代詩人陸遊。

[7]怫愉:心情不舒暢。

[8]謦(q佾ng)咳:輕聲咳嗽。

[9]酬酢:交際往來。

[10]步屧(xi侉):步行。

[11]蘇陸:指宋代詩人蘇軾、陸遊。

[12]二鼓:二更。

[13]延兩君子:聘請蘇軾和陸遊兩人。

[14]解嘲:用言語或行動來掩蓋或粉飾被別人嘲笑的事情。

【譯文】

人們往往把古人的片紙隻字看作為珍貴物品,那些喜好的人去購買時,賣主要價千金之多。觀察字的落筆神采,實在可以看作為珍貴物品,然而自我看來,這隻是作者一時筆墨的興趣所寄托的物品。如果古人終身精神識見,完全融合於文集之中,才算得上是作者嘔心傷肺而寫出來的東西。例如唐代詩人白居易和宋代詩人蘇軾的詩數千首,宋代詩人陸遊的詩八十五卷,他從少到老,讀書做官所經曆的,足跡所到的地方,悲喜之情,不悅的神色,以至於容貌咳嗽,飲食起居,交際往來,無一不包含這裏麵,比起那些偶爾落筆的片紙隻字,它的價值,難道不勝過萬倍嗎?我奇怪世上的人對於古人詩文集子不知愛惜,而去珍惜那些片紙隻字,這是很不讓人理解的事情。

我從前在龍眠時,苦於沒有客人作伴,每天白天就步行於空潭碧澗、長鬆茂竹的旁邊,晚上就關起門閱讀蘇軾和陸遊的詩文到二更為止,點著蠟燭、焚著線香、煮著茶葉,仿佛聘請蘇、陸二人與我同坐一室,與他們相對而談,如見到了他們的容貌表情一般。從而作詩說:“我的書架上頭存有蘇軾和陸遊的遺書,特地請他們二人來我這裏共同居住,整天與他們同睡同起,人世間怎麼還能有比這個更好的所在呢?”

這的確不是自我解嘲的話。

【評析】

張英在篇中提出了一個較為重要的學術問題,即對於古人一時興作之片紙隻字,不值得太看重。關鍵的是要珍惜那些將作者的思想感情與現實結合一體的不朽之作,特別是係統的傳世詩文集。因為這些詩文集使後人讀起來受益非淺,可以使人心緒安寧,使人精神振奮。這是張英對中國傳統文學精華所持的基本態度。

道德、文章、經濟、福命必具才可享山林之樂

【原文】

予嚐言享山林之樂者,必具四者,而後能長享其樂,實有其樂,是以古今來不易見也。四者維何?曰道德、曰文章、曰經濟、曰福命。所謂道德者,性情不乖戾[1],不忮刻[2],不偏狹,不暴躁,不移情於紛華[3],不生嗔於冷暖[4]。居家則肅雍簡靜,足以見信於妻孥[5];居鄉則厚重謙和,足以取重於鄰裏;居身則恬淡寡營[6],足以不愧於衾影[7]。無怍於人[8],無羨於五八八世[9],無爭於人,無憾於己,然後天地容其隱逸[10],鬼神許其安享,無心意顛倒之病,無取舍轉徙之煩[11],此非道德而何哉?佳山勝水,茂林修竹,全恃我之情性識見取之。不然,一見而悅,數見而厭心生矣。或吟詠古人之篇章,或抒寫性靈之所見,一字一句可千秋。……淡泊而可免饑寒,徒步而不致委頓。良辰美景,而匏樽不空[12];歲時伏臘,而雞豚可辦。……從來愛閑之人類不得閑,得閑之人類不愛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