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曾經讀過這本書,但完全不能舉出它裏麵的詞語,就叫做畫餅充饑,有名無實;能夠舉出書裏的詞語,但不能運用,就叫做吃了東西不消化。這兩種情況與腹中空空沒有什麼差別。你們對於這個問題,很有必要加以猛然省悟。
【評析】
這是一段關於閱讀藝術與閱讀技巧的家訓。張英認為:人幼年讀書比壯年讀書效果要好,因此幼年時應多讀書,為以後“擴充才智”打下基礎。這是符合科學道理的;讀書要有選擇,在精不在多,好的文章可“為終身受用之寶”,這樣就可以避免讀書人“以珠玉難換之歲月而讀無益之文”的通病;讀書要能背誦,時常溫習。這是讀書的基本方法,也是鞏固學習效果的經驗之談;讀書要能運用,忌“食物不化”,這是對讀書的起碼要求,也是讀書的出發點和歸宿點。所有這些,都是人們讀書所應重視的。
讀文寫文須知
【原文】
凡物之殊異者,必有光華發越於外。況文章為榮世之業,士子進身之具乎?非有光彩,安能動人?闈中之文[1],得以數言概之,曰:“理明詞暢,氣足機圓。”要當知棘闈之文[2],與窗稿房行書不同之處[3]。且南闈之文[4],又與他省不同處,此則可以意會,難以言傳,唯平心下氣,細看南闈墨卷[5],將自得之,即最低下墨卷,彼亦自有得手,亦不可忽。此事最渺茫,古稱射虱者[6],視虱如車輪,然後一發而貫,今能分別氣味,截然不同,當庶幾矣!汝曹兄弟叔侄,自來歲正月為始,每三六九日一會,作文一篇。一月可得九篇,不疏不數,但不可間斷,不可草草塞責,一題入手,先講求書理極透徹,然後布格遣詞,須語語有著落,勿作影響語,勿作艱澀語,勿作累贅語,勿作雷同語。凡文中鮮亮出色之句,謂之“調”,“調”有高卑;疏密相間,繁簡得宜處,謂之“格”。
此等處最宜理會。深惱人讀時文累千累百,而不知理會,於身心毫無裨益。夫能理會,則數十篇百篇已足,焉用如此之多?
不能理會,則讀數千篇,與不讀一字等。徒使精神憒亂,臨文捉筆,依舊茫然,不過胸中舊套應副,安有名理精論,佳詞妙句,奔彙於筆端乎?所謂理會者,讀一篇則先看其一篇之格,再味其一股之格,出落之次第,講題之發揮,前後豎義之淺深[7],詞調之華美,誦之極其熟,味之極其精,有與此等相類之題,有不相類之題,如何推廣擴充。如此,讀一篇有一篇之益,又何必多,又何能多乎?每見汝曹讀時文成帙,問之,不能舉其詞;叩之,不能言其義,粗者不能,況其精者乎?自誑乎?誑人乎?此絕不可解者。汝曹試靜思之,亦不可解也,以後當力除此等之習。讀文必其有用,不然,寧可不讀。
古人有言:“讀生文,不如玩熟文。必以我之精神,包乎此一篇之外;以我之心思,入乎此一篇之中。”噫嘻!此豈易言哉?汝曹能如此用功,則筆下自然充裕,無補緝寒澀支離冗泛草率之態。汝每月寄所作九首來京,我看兩會,則汝曹之用心不用心,務外不務外,了然矣!作文決不可使人代寫,此最是大家子弟陋習。寫文要工致,不可錯落塗抹,所關於色澤不小也。汝曹不能麵奉教言,每日展此一次,當有心會。幼年當專攻舉業[8],以為立身根本。
詩且不必作,或可偶一為之。至詩餘[9],則斷不可作,餘生平未嚐為此,亦不多看,蘇辛尚有豪氣,餘可靡靡,何可近?
——節錄自《聰訓齋語》卷二
【注釋】
[1]闈:科舉時代考試場所關防嚴密,稱鎖闈,簡稱“闈”。
[2]棘闈:又稱棘圍、棘院。其意是用棘枝圍在試院,一則為了防止放榜時士子的鼓噪喧嘩,再則為了堵塞傳遞夾帶之弊。因此,後世稱試院為“棘闈”。
[3]窗稿房行書:即明清書坊所刻的八股文選集。
[4]南闈:明清科舉時代,稱順天(今北京)鄉試為北闈,稱江南鄉試為南闈。
[5]闈墨:明清兩代科舉考試中,從中式的試卷中選擇出來的文章,加以刊印成書,明稱“小錄”,清稱“闈墨”,別稱“試錄”,供後來準備應試的人閱讀鑽研。
[6]射虱:《列子·湯問》中的典故,一個叫紀昌的人學射擊,他用長毛把虱掛在窗戶上,天天看,十來天就覺得虱子漸漸地大了,三年之後就像車輪那麼大了,於是射起來總是射中虱心。
[7]豎義:闡明義理。
[8]舉業:指科舉時代專為應試的學業。
[9]詩餘:詞的別稱。
【譯文】
凡是物品中特別突出的,必有光澤華彩散發在外麵。何況文章是繁榮世道的事業,讀書人獲取功名的工具呢?沒有光彩怎麼能夠打動人呢?
考試中的文章,可以用幾句話來概括,就是:
“道理透徹,詞語通暢,氣勢很足,立旨完整。”
重要的是應當了解考場的文章與平時寫的文章不同的地方,以及江南鄉試的文章與其他省的不同之處。這是可以意會難以言傳的。隻有平心靜氣,仔細地看看江南鄉試的那些文章,就會自行體會到。就是最差的中式文章,它也自然有它的長處,也是不可以忽視的。這件事最難以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