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台風、暴雨和大潮會把整個蘆蕩淹沒--它們卻依舊不肯離去，隻是在水麵上低低地飛著。潮水退走，蘆葦一根根重新站立起來時，它們就趕緊回來重建家園。唱著，眺著，顯得樂觀而自信。
後來，一塊塊蘆蕩被開發了。幵發者大為奇怪的是：這海邊的荒地為什麼如此肥沃？經過研究才知道，有很多的落葉，有很多的鳥糞，土地怎能不肥？
這時候，白頭鳥又飛到了另外的、還沒有幵發的蘆蕩中……
在艱苦的地方，它勇於生存，在寂寞的時候，它敢於歌唱。
大海是它的知音！我曾經和漁民一起出過海。
當海岸線在視野中消失，身邊和四周除了浪頭還是浪頭，你就會真正地感受到：什麼叫遼闊？什麼叫孤單？
在海上，與我故鄉的漁民朝夕為伴的，就是海鷗。
海鷗一身雪白，很像是個穿著白裙子的少女當它站立在水上，露出一張小小的紅色的嘴巴時，確是使人感到振奮而欣喜的。
誰不愛美呢？
蔚藍色的海上還有如此之美的精靈！海鷗也是很孤獨的，據說它們本是龍宮裏的宮女，龍王娘娘因為妒忌她們的美，才使她們變作小鳥，放逐到水麵上。而那些蝦兵蟹將卻依舊在作威作福！也有的傳說並不一樣，說是她們羨軀人間，才變作小鳥飛出了龍宮，因為迷了路，便永遠在海麵上飛呀，飛呀……
難怪一有船隊出現，海鴨便成群結隊地飛來。有時，它們飛到船舷邊；有時，它們飛到風帆旁；有時，甚至擦著人們的身子飛過。
它們不是炫耀自己的美，而是為了表達對人類的向往。
因為同樣孤獨，便會產生更強烈的感情。假若海上沒有了它們，畫家的畫、詩人的詩，不知將遜色多少！應一切真的、美的小鳥，不再遭到嫉妒！有很多小鳥是人類的良師益友。
發明飛機的科學家不就是從鳥的翅膀得到啟發的嗎？
直到現在，飛機和火箭都還有翅膀。
然而，人們對小鳥的了解還是遠遠不夠的。
因為聰明，有時也就更自私。
貓頭鷹的叫聲中帶著哀怨和憂愁，便被橫加指賁為不吉之兆，而要加以驅逐或消滅。其實，貓頭鷹是捕捉老鼠的能手。
啄木鳥因為長得其貌不揚，很少為人稱道。它渾身的結構都是為了捕捉害蟲--嘴巴像鋼錐一樣尖銳，大腦有著很好的防展結構，舌頭上還長著刺。它把用羽毛裝點山林的榮譽全部讓給了別的夥伴，自己隻是一心一意地找害蟲、吃害蟲。
沒有它們，就沒有青枝綠葉，就沒有棟梁之材！一見美麗的小鳥，往往是大家搶著去大捕捉，直到滅絕為止。捕來後趕緊裝入籠子--為了裝點自家的門麵，為了唱歌給自己聽。倘若是吃人的老虎下山，捉鳥的英雄又會趕緊逃得無影無蹤。
在聰明人的手中，什麼都可以成為裝飾品。裝進籠子的小鳥不也是嗎？天長日久，翅膀就不苒堅硬了，連目光也有些遲鈍，但，會看主人的眼色行事。
讓所有長得美麗的小鳥去飛翔吧--隻有在大自然的懷抱裏，隻有在祖國的田野上，它們才能朝氣勃發，用自己的羽毛去馱著陽光、色彩，溶化進湖光山色間……
讓所有能唱歌兒的小鳥去飛翔吧--隻有屬於大眾的歌聲，才是最最動聽的歌聲……為什麼不把麻雀與烏鴉關進籠子呢？
1980年1月。
於崇明島上西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