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大地書(2)(2 / 3)

人類最初是大地的模仿者,在模仿者中詩人和畫家因為更加專注傾心,而接近了光榮和夢想。人類在坦承自己是模仿者,並以模仿大地為神聖的年代裏,人是真正艱辛勞作、詩意居住的,人有點兒像萬物之靈。

東方的詩與西方的詩,西方的畫與東方的畫,詩人與畫者,誰不是因著大地的啟迪而又詩又畫?那些後來出現的高大到讓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美術館、文學館等等,都不過是一間間小小的儲藏室,其功能與儲存土豆和大白菜的儲藏室相仿。

惟大地才是藝術的殿堂。

遙想古代華夏,詩與畫的與大地相融也走過了漫漫之路。先秦有“風”、“騷”之盛,繪畫則隻用作章飾典製。西漢時,繪畫一時興盛,因為獨尊儒家,詩畫成為不登大雅之堂的俳優小技。到魏晉六朝,儒教式微,玄學興盛,佛學東渡後迅即傳播,詩風大變,畫壇活躍,繪畫所求的形肖逼真之風極一時之盛。到晉、宋之際,山水題材的開拓使藝術真正成為美的、大的。找到了藝術之源的詩人和畫家,對大地美的鍾淸到了“流連信宿,不覺忘返《宜都記》的程度,遂有山水畫、山水詩、詩中畫、畫中詩,流傳至今。這詩、這畫,倘不是從大地之上的山山水水中脫穎而出,哪得靈光閃現呢?

謝靈運時代的山水詩至今不朽,而山水畫已經蕩然無存,可見一斑的是斯時畫家對畫的議論。王微在《敘畫》中告訴我們山水畫的曆程其開始是“案城域,辨方川,標城埠,劃浸流”;然後是“本乎形者融,靈而變動者心也”;方能“望秋雲,神飛揚,臨春風,思浩蕩”,此所謂融山川於胸懷,擲心神於浩茫也,為美之大者。山水有形,心靈無痕,無痕心靈借有形山水而能尋,有形山水憑無痕心靈而可讀,藝術的生存於此可見一斑。

中國的傳統文化視人和大地自然為和諧的整體,敬天惜地。天人合一中的爛漫感悟是文化藝術之源。詩、畫、哲學均從大地走來,這就是“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7程灝語,或者說“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麵皆文章”。《周易》的神秘及符號形式,老莊哲學的高遠空靈,愈是近現代,愈加讓人向往,而《坤》卦實際魷是一首詩,很可能是我們古代最早見之於文字的秋日曠野之詩,卜辭隻18字:

履霜,直方。

含章,括囊,黃裳。

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行人踏霜而走,可以看到蒼茫大地的遠方。曠野上聲音與色彩紛繁重鯗,教人心醉,萬物與大地同時披上了金黃色的衣裳。有蛇在田野上廝鬥,流出的血鮮紅。

這是何等簡約、生動的大地之詩!大地有廢墟和荒漠,它們以頹廢荒涼拒人於千裏之外,這正是大地的美意:它要保存一些什麼,它要保護一些什麼,也許是廢墟故事,也許是荒漠珍寶。大地是保存者、保護者。

中國有殷墟,這是3000年前的廢墟,商朝自盤庚時遷都至殷,即今河南安陽西北郊。周武王滅商,一時繁榮的殷都由沉寂而荒蕪,後來湮沒,是為殷墟--殷都廢墟也。那廢墟中埋藏了什麼?曾經靈動過嗎?還有幾絲餘溫嗎?誰曾想到殷墟之中的15萬片甲骨,是一部怎樣的大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