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麼啊,病人沒心跳了。”護士說著話把他往外推,“快叫醫生啊?”
李先後這才匆忙往外跑,醫生、護士們也匆忙的跑來跑去,再不準他進去,半小時後,醫生失望地對他搖了搖頭走了,護士推著老婆往太平間去,他忙拉緊推車,不由聲淚俱下的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翻來覆去的念叨著,沒有人回答他。
一切擺在麵前,妻子安靜地躺在一襲白布下,他看了看沒有表情和悲傷的護士,仿佛很不情願的看著車上的白布,伸手輕輕地掀起白布。妻子臉上並沒有血,留著還是他看到的痛苦表情,眼依然是半睜半閉沒完全合上,好像平時和他調情時一樣,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他不由得又抬頭看了看周圍的幾個護工,還是伸手為妻子抿了抿眼皮,見她完全閉上眼,這才又抬頭問:“你們把她推哪兒?”
“太平間。”護士仍然沒表情的答。
肇事車司機和他同學,都已經打好繃帶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外,妻妹在大聲痛哭,他的淚再一次如河流一樣順著眼角下來。有人忙去扶他,他卻猛一下摔開,起身站到妻子腳後,以正麵的角度再次定定地看,這時,他才失去了法庭上或是多年養成的一貫做派,如失去重心的物體一樣要倒塌,眾人忙攙扶住他,他卻早已忘了抬步,大家隻得半抱半抬著把他弄到車上拉回家。
無論多麼痛苦,李先後都堅強地支應著前來治喪的親朋好友。生活在城市裏,屍體是無法再回到閣樓裏了,隻得在火化廠的大廳裏操辦。具體地一些瑣碎事,單位派來了專門人員負責,家裏的親戚就由他弟弟主事過問,李先後也由專人陪護著,隻是一些必要的大事問一問他。比如:妻子的墳墓是安葬在市公墓還是老家,兒子本想讓安葬在市公墓,祭奠起來方便,可是還是得聽父親的,李先後也看出兒子的心思,可他還是說:“回老家吧。她是一個戀家的人,將來自己也想回老家,還是老家寧靜些。”
兒子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什麼,於是,就派人先一步回老家選墳址。選墳址是弟弟帶人去的,弟弟回來跟李先後很詳細地說了位置和方向,並告訴他選在村子的東南方,哪兒是村裏的墳場地。在選址的右前方有一個不小的樹林,後麵呢有一個小土丘,遠遠看去,靠山臨風景色很美。弟弟還特別小聲地對他說,看墳地的先生是自己多年好朋友,他說這樣的墳地很難遇,而且那個地方有一股靈氣。李先後也沒說什麼,仍然麵無表情木木地,一付無所謂的樣兒,弟弟還想多說幾句,見他這個樣子,隻得作罷,借故去忙別的了。
其實,李先後心裏並不平靜,他想,什麼靈氣兒不靈氣兒,無所謂就是迷信說的好風水,唉,如今還論什麼風水不風水啊,隻要一家人平安就行了,這天降大禍,如當頭一棒,已經讓自己受不了了,不再奢望什麼好事,別有禍事找上門就萬福了。眼前就是有個大元寶他也不想去搶,大家都在紛紛揚揚的爭著去買彩票,妄想一夜暴富,對於當時的李先後來說,就是真有這樣的大運等著他,他也無心去算計了。錢對於人生來說,真真就是身外之物,老婆整天精打細算的過日子,別說什麼奢侈的事了,就是好一點的衣服或物品,她都不肯買。前些年,女人們瘋子一樣買金項鏈、金戒指,金耳環,老婆卻不要。李先後知道她是心疼錢,在一次出差自作主張給她買了一個黃金戒指,結果老婆拿到金店兌換了一對金耳墜給母親。看見人家女人都在做美容,他也動員她去嚐試一下,老婆總是笑著說,是不是嫌棄她了,找這個借口,我不願花那冤枉錢;有時,別人請李先後去一些娛樂場合消費,他回來也動員老婆,周末想帶她去享受一下,老婆說他願去就自己去,還是不願浪費,說自己下崗在家,能吃上飯就不錯了,不敢想浪費的事,李先後見說不動,以後也不再說了。隻有一條老婆最舍得,那就是為家裏不斷的做好吃的,變著花樣做,不厭其煩的做,所以父子都成了胖子。她的理論是,自然的食療,吃的好身體好才是硬道理,外界那些好看的東西都是騙人的她全不信。
省來省去節約的結果呢,轉瞬間,一切都不是她的了,隻有她將要埋下去的那一方土地暫時屬於她的,人生就是這麼殘酷這麼虛假,早晨還貪婪的認為什麼都是自己的東西,擁有多少金錢和財產,這一轉眼還有什麼是她的呢,想明白了,看透了,這世間隻有自己健康地活著時,你才擁有物質和一切,你兩眼一閉什麼也不是你的了。人生就是這樣,還去功名利祿、爾虞我詐個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