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正好忙完站起來伸個懶腰時,忽然看到街上走過一個熟悉的身影,讓她不由得心裏一動,中午做飯時她裝做無意的隨便問保姆李家人的事,不料保姆卻如數家珍一樣,叨叨了一大堆關於李家那個鄰居的所有家事來。保姆是爺爺的一個遠房侄女,已經跟爺爺五六年了,對附近的事和左鄰右舍的家庭比冰倩知道得太多,常常說起誰家的新聞都是一大串子,她對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又特別上心,所以聽冰倩問起誰誰家的情況,就一股腦的全盤說個透。她說李家的老大,在省城當法官,本來很幸福的一家三口,老婆去年忽然出車禍死了,還別說,人家因禍得福,現在又找到一位當官又漂亮的老婆,人雖沒回老家來過,聽他弟媳婦說比她還要年輕,漂亮的跟電影裏人一模一樣,真是福氣啊!這不,他家老三兄弟要娶兒媳婦了,他能不回來看看。冰倩聽了,說不出心裏是啥滋味,也沒接保姆的話,更不想跟她多說過去,隻覺得一股煩躁湧上心田,多年不見也沒了一點聯係,人家怎麼樣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呢,她覺得自己可笑,卻無法讓自己忘記,這個消息仿佛是聽到什麼壞事一樣讓她覺得難受。保姆後來的話,她就沒再聽下去,那天,她沒吃飯說自己胃不舒服就早早回去了。
說來也巧,剛吃完晚飯,保姆還在清理廚房時,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正是剛才楊冰倩問的李家老大,她高興的說:“喲,稀客稀客。”轉身高叫“老叔,有客人。”
“爺爺,您還好吧?”說著話,李先後緊走幾步,雙手握著楊德尚那隻沒握拐杖的手說。
“好好,你怎麼回來了?”楊老顯出興奮勁兒來。
“弟弟娶兒媳婦,我回來祝賀。順便也看看您老。”
保姆倒完茶端過來放在他身邊的茶幾上,也高興地說:“你這省裏的大官,聽說娶了天仙一樣的媳婦,也是個當大官的?”
“也不是什麼大官,就是一般處級,在省裏算不了官。”
“孩子媽安葬在老家了,應該、應該。”楊老把話岔開。
氣氛停頓片刻,楊老又說:“官不官,平安是福。”
“是,是,爺爺說的太對了。”李先後不住的點著頭回答。
他們又扯了一些工作的話題,李先後幾次欲問別的話卻終沒說出口,爺爺也仿佛不給他機會,隻得談些無關家事的話,時間不早了,他知道老人多年的習慣是早睡早起,就起身告辭走了。
第二天,不等楊冰倩站穩腳根,保姆就廣播一樣說了李先後來訪的經過。爺爺這時有些深情地看了看冰倩,冰倩覺得像針一樣刺得她滿身疼。保姆接著說:“對了,我想告訴他,你今天還問起他呢,結果說他新老婆就說忘了。”說著她還咋著嘴,有些後愧抱歉的意思,冰倩沒接她的話,扭身進了房間,爺爺用眼瞅著她並沒說話。這一天大家都在默默地做著事,沒了往日的熱鬧,保姆不明白怎麼了。
今天回家後,冰倩更不想弄吃的,兒子住校不回,她就躺在床上,想著過去還笑自己曾經想打聽一下他的事,現在看來一切總是如此無緣,陰差陽錯,也許這是命中注定的吧,連一次相見的緣也不曾有。從此,她又一次要把童年深深地埋在記憶裏。
爺爺每周一次的門診,她也陪在旁邊,很多慕名而來或老朋友介紹來的病人,還會跟爺爺敘敘舊說點他們哪個年代的小事兒,開句把玩笑,從他們的言談中,冰倩了解到不少爺爺年輕時候的風采和為人,沒想到的是,爺爺竟然也有一些風流的豔事。有一次來了病人,一進門,就蹣跚地快走幾步並大聲地叫著德尚,爺爺也急忙站起,倆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之後,冰倩感覺他們的眼睛是濕的,互坐下來,嘴裏發出許多感歎,說他們的朋友不多了,誰誰得了什麼病,誰誰腦血栓成全傻了,其餘地都去“廠裏”報道了。他們說的這個廠,冰倩明白是火葬廠,她心裏怕爺爺太激動也引出什麼病來,卻又不敢多嘴,隻能默默地聽著,還好,不一會兒,他們就轉變了話題。老者臉上轉眼開滿菊花,眼睛裏瞬間掃去剛才的憂傷說:昔日的德尚兄,那真是光彩奪目風度翩翩啊,那個大背頭梳得,溜光溜光的,螞蟻爬上都得拄住拐棍呢;那白綢的褲子配上緞子黑大褂,打老遠看去啊,整個一風流倜儻的美男子,那真叫一個帥!扭頭往後一看,迷倒的大閨女小媳婦一條街啊!怎麼這一轉眼咱們就老了,時間真是他媽的太快了!哈……大家都笑逐顏開,冰倩也忍不住捂嘴跟著笑,看來,爺爺年輕時有很多愛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