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2 / 2)

王伯這日來去匆忙,晚飯隻能從簡,兩人相顧無言,又與以往並無不同。

臨到休憩,這祝均不知又發什麼瘋,又點了燈在院子裏擺起了棋譜。

彥看著隻覺煩躁,一兩次還能道他癡迷此道,偏偏他不過拿著棋譜的幌子在那獨自對弈,更有時候,不過行了幾步就不再為所動。

這是在等人,等著誰?

府邸裏還能有誰。

祝均啊祝均,你可真是好笑,精心作了餌釣在鉤上,又讓這鉤兒離開水麵,擺出閑雲孤鶴的架勢。隻是若真要裝腔作勢,倒不如連這餌都不要準備,似真似假,才當是毫無所謂。其實也真該你好好問問自己——到底在這府裏期盼些什麼。

又是在油燈晃蕩之時,祝均停了很久後終於重新執起枚白子,待要放上棋盤,卻有隻手先他一步放了枚白棋於邊角膠著之處。

“若是我,下手會在這兒。”

此處與祝均方才要落手之處相差甚遠,一個避開糾纏另辟蹊徑,一個陷入戰局一往無回。

祝均沉吟,剛要換子,又被彥搶了先,他一氣走了十來手,那棋盤上的局勢瞬間鮮明了起來。祝均撫掌讚道,“彥竟還精於此道,倒是叫人吃驚。”

“好說好說,自不比某人鎮日擺陣,琢磨細究。”彥話中有話,那祝均也不介意,隻順勢邀請,“不過閑來無事而已,要不要切磋一盤?且分出個高下?”

彥垂眸看著他,突然笑得有些得意,“你早就想找我對弈了。”

“是啊,隻苦於彥王子從不肯上前一問。”

彥嗤了一聲,在祝均對麵坐下,“連小娃兒都知想要什麼就得主動討要,哪還有等人送上門的?這做人啊,還是直白點,想要什麼就說出來,得償所願的機會才比較多,祝兄你說可是這個理兒?”

他伸手抹亂了棋盤,又一枚一枚地將棋子放回棋盒,祝均幫著他一起收拾,“此話有理,所以方才,在下不是就主動邀請了一回麼?”

“要弈棋我無有不從,”彥搖頭晃腦,“就不知祝兄這賭金準備開多少?”

許久未曾提起那黃白之物,祝均都快忘了麵前之人是個什麼性子,他哽了片刻才笑眯眼,“不若你自開個價?”

“祝兄果真大方,等我好生想想。”彥轉著棋子笑得比他更歡,大概真是要從祝均身上再剝下層皮不可。

雖是說笑胡扯了許久,待到真開了局,兩人卻是凝神不語,分寸必爭,雖三尺之局,為戰鬥場,毫厘不可以差。

祝均喜延邊而走,隱於平凡卻動靜無度,意在萬周,尤以詭道為善。彥卻正好與之相反,才開局,已銳意驟生,雖急卻不躁,攻勢所指,夾有虛實,打有情偽。

一盤棋局,兩方皆是用了心思,圖生於無勝,又滅行於未然,意在子先,多少都帶出了本意。彥心驚於祝均思慮之深,更恨不得能從開局就壓住他三五分,隻是他許久不曾碰棋,雖有心為之,到底有些力不從心,至中盤已露疲態,祝均又與他相差分毫,此中劣勢豈會捕捉不到?

未至收官,局勢已挽回不得,彥到底年少任性,眼見無多生路,索性丟了棋子。

“祝兄果真了得,佩服,佩服。”他支肘撐著下巴,說得一派輕鬆,仿佛方才不過是個不經腦的玩樂而已。

祝均本還執著幾枚棋子,這會兒聽他所言,手指微動,已將棋子悉數朝彥打了去,劃空而過,去勢淩厲。彥隨手接過那幾枚棋子扔回盒中,“怎麼,贏了還要動手?不知祝兄竟還有此等愛好。”

“若非如此,豈能叫你回神?畢竟——我們的賭金還沒談妥不是?”

彥的手一個沒撐住,直接叫滑到了腦後,什麼叫棋高一著,可不就是祝均?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大概就是他自己。

他按按眉心,又摸摸鼻子,想賴賬怕事更糟,隻得陪著笑臉故作姿態,“祝兄為勝者,自然以你的意思為準。”

祝均得他這話,反而不急了,他的視線在彥臉上停了許久,此時油燈已滅,僅夜空一輪明月,照著這片小院。

彥本就生得俊美,月下看人,更是美上三分。而在這皮相之下,更藏著個銳利又驕傲的根骨,引著他人靠近,又防著所有人親近。

得此皮相已屬難得,而若能得此人——

祝均心隨意動,開口與他道,“你就將自己當賭資送給我好了。”

“啊?”

“我說,我若要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