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讀孟文(2 / 2)

“山裏人說,交秋脫伏,曬得肉熟。火球般的太陽,驕撒淫威,恣意地向這層層疊疊的峰巒,傾注巨大的熱量。原始闊葉叢林,一片喧囂。不知名的山蟲,在毒日的炙烤下,猛烈地振動共鳴器,聒噪聲充塞了整個空寂的山野。”

大明是山裏長大的孩子,無論他今後在城市或異鄉,故土的山蟲與毒日,都將會是他美麗的夢境。

“從年齡上說,餘老當屬我的父輩。在那個邊城——一個古老美麗的小縣城裏,機關上辦公的人都很尊重他——他的持重、敬業、水平、為人。我亦然。抑或是輩分關係,我們之間,既熟悉而又顯出些許陌生,既親近而又不能否定存有一定距離。每每見麵,少不了寒暄問候,互道珍重,但此時雖沒有那種父子式的鄭重與莊嚴,也沒有那種人格麵具式的虛偽與浮華,卻多是一種晚輩對長輩的虔誠祝福和一種長輩對晚輩的厚重囑托。”

由文及人是可信的,尤其是從散文中窺見作者的交人處世之態度。大明是從山鄉、縣城走向都市,乃至官場的,見聞多多,感受多多,那本性中純真厚樸的一麵,當可以永遠存留。《論語》曰: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我是不相信為官就必須厚黑之說的,現代政治的博弈既是智慧的較量,又焉能不是文明的闡揚?!

“渴望才會有生命。期盼是痛苦的,那是一種肉體無法體驗到的感覺,一種人類與生俱來的無法擺脫的洗禮。忍受、煎熬、折磨成為精神的全部,苦難孕育了生命。”苦難使生命備受摧殘、凋萎零落,也使生命真正能夠銜華佩實、辭吐傲然。

我和大明都出生於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這一代人的宿命似乎就是重疊的苦難與無盡的甄別。有的人,從來無需自己用大腦思考,由輕信盲從、無比狂熱,到完全放棄信仰,苟同流俗,向卑劣輸誠,終至墜落,這是其生命軌跡;而真正的智者,有思想、敢批判及有道義擔當,不向苦難低頭,而是體驗苦難,憧憬明天,從不放棄自我砥礪。我以為,對於前者而言,苦難純係生命途程中的刀山火海;而對後者來說,苦難不亞於太上老君座前的煉丹洪爐。

大明的小說,以智者的姿態,展示了駁雜人生與作者自己的才情個性:幕阜山係列著眼鄉情,軍旅係列著眼曆史,真善美係列著眼當代。這是對自己心智和技巧的鍛煉、把握,也是對世事與人情的權衡、評價。大明是江西修水人,修水在民國算得是江西重鎮,如能對其做史實與文學相結合的闡發,那是很有意味的。在給大明寫書評的時候,適逢台風“珊瑚”突襲深圳,我的寓所對麵,平時曆曆在目的香港海灣及紅樹林,此時已是白茫茫一片。打開鳳凰衛視,竇文濤主持的“中國遠征軍”10集已至尾聲。當年中國遠征軍幾十萬人,戰死無數,以後又是風吹雨打、歲月飄零,現在能知名姓的不過三百!日軍在緬北的死傷,如今連戰馬都給立了碑,而我們那些戎馬一生、為正義為家國喋血並身死異邦的軍人,連軍官的碑誌也沒有,遑論普通士兵,更遑論戰馬了!思之令人神傷。

窺斑見豹,於那一段民國史,於修水及江西更多的曆史皺褶處,我想,還可以給大明及其他肯沉潛心力和時間的作者,以多少思想的盤桓與文學的馳騁啊。

修水又是宋之黃庭堅和當代陳寅恪的故裏,同樣作為這個故裏的後人與健在者,會有更多的掘發與捧出。

黃庭堅有雲: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

是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