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塗白鼻子的省三(1 / 2)

李歐梵在他新近出版的《我的哈佛歲月》一書中,講到這麼一件事情:他在三年級的指導課上看到一個越南裔的女學生,課業不錯,但是常顯出悶悶不樂的神情。經了解得知,她與父母移民到美國之後,父母就逼她讀書;進哈佛之後,父母又逼她念經濟,可她卻對經濟毫無興趣。李歐梵就問她:“你對什麼最有興趣?”她答得很幹脆:“文學!”但,卻不想以文學為專業。這是一個兩難的局麵,她正在考慮退學,不想再讀了。

故事到了這裏,有了懸念。

舉世公認的哈佛,國人也包括越南這樣的發展中國家的學生,堪稱夢寐以求,哪裏有進去之後還想出來的呢!即使不感興趣,也要堅持到拿到學位求一份好職業的那一天啊。書中自有黃金屋,其誰曰不是?

或退學回家,或另擇門楣……在越南女孩躊躇難進之際,李歐梵給她講了一套“大道理”:不錯,文學不會令你賺百萬!文學本來就是無用的,但是一個人的生命中,沒有文學的話,總會覺得少了點東西,特別是在你成年就業,當了大經理或賺了一百萬以後。文學可以不作為專業,但它是大學人文教育必備的一環,一個大學如果沒有人文教育也決不會是一所好大學。

當今之世,受市場經濟的裹挾,滔滔者天下皆歸實用。不僅圖書館,工具類書出借最頻,大學實用類學科諸如電子、經濟、計算機、建築也最俏。學生尚未進校門,家長就問及某專業分配形勢如何。工作不好,則難以自立;自立尚難,何談文學!文學就每每在這麼一個尷尬的處境中生存。

越南女生後來接受了李教授的勸諭,從哈佛休學一年,隻身到巴黎去學文學,特別是越南作家用法文寫的小說,然後她再回越南,尋找越南的文學資料,並由此尋回她個人的文化認同。越南曾是法國的殖民地,法語成了一批越南作家的寫作語言,加之故國的情仇離恨,這樣一種文學的研究,想必除了越南學者,他人不願或也難以企及。

人無我有,越南女生後來熱愛於斯,沉迷於斯,且功效卓著,寫成了洋洋灑灑二百頁的論文,在李教授的推薦下,獲得全校最佳論文獎。

“她申請念研究院,主修東南亞研究,加大伯克萊分校立刻給她獎學金;她又想研究比較文學和後殖民理論,於是哥倫比亞大學的名教授斯皮瓦克(GayatriSpivak,曾到過香港和台灣地區講學多次)親自打電話向我‘要’人。”

李歐梵認為:“這是我教學多年來最成功的例子。”他覺得之所以成功,一是當初並沒有附和她家大人學經濟的觀點;二是沒有教她“歸化”中國文學;三是因人施教,發揮了該學生非西方族類的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