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麼一個散盡千金收國寶再獻國家的民國翩翩大公子,也沒逃過1957年的反右。1982年住北大醫院因級別不夠,不能住單間或雙人房,由感冒轉肺炎謝世。
氣韻是性情,也是格調;是迂闊,也是散淡;是教養,也是細節。
汪曾祺回憶,金嶽霖一生未娶,林徽因死後,有一年,金先生在北京飯店請了一次客,老朋友收到通知,都納悶:老金為什麼請客?到了之後,金先生才宣布:“今天是徽因的生日。”
情調之舊,緬懷之深,當真要令今日之眾拍拖男女羨煞!
黃苗子回憶四十年代末在沈陽《東北畫報》工作的老木刻家沃查,一日出門,三個畫家坐在一部吉普車上,沃查坐在司機旁邊,不久便呼呼大睡,車子卻開不動了,司機以為車子機件出了毛病,下車檢查了半天,沒發現問題,上車坐回原位,驚醒了沃查。司機一點火,車子便發動能走了。不久沃查又睡著,車子又開不動。司機又下車檢查,還是發現不了毛病。司機和後座大罵車子有鬼,驚醒了沃查,他也幫著東張西望,車子又開行了。於是司機就留心到沃查,當他第三次入睡時,才看出他把腳死死踏在副刹車上,無怪開不動了!
混沌初開,一派老天真。
董橋寫錄上海名畫家名詩人名美人周煉霞軼聞:“文革”時期被造反派翻出她的著名詩句:“但得兩心相照,無燈無月無妨。”硬斥她隻要光明不要黑暗,打傷了她一隻眼睛,終身半瞎,她借屈原句雕了一枚閑章:“目眇眇兮愁餘”,董橋歎曰:“真是可歌可泣。”
上麵所錄皆真人真事,也是滄海一粟耳。
正是一種開始朦朧後趨明亮強烈的想法,我在10多年前,開始了民國係列中短篇的創作,那就是為民國人物、民國物事和民國情調立傳,一本20餘萬字的《前塵》,當然不同上麵提及的散文、隨筆與人物傳記,它是小說家言。但心緒與前輩作家相若,不要讓既往的一些美好的人物、情懷與故事(盡管不乏悲情與遺恨),隨大時代的播遷而如同到處勃興的建築工地那樣,隨垃圾一道倒掉與埋沒了。
用小說立此存照,相比散文傳記,或可更從容舒展一些。比較散文傳記,它失去的部分真實性,需要用更廣闊的視界、更深邃的思想、更綿密的情感和更深入肌理的文字理想來追索、填充。8個中短篇陸續發表於《上海文學》、《北京文學》、《芙蓉》等刊,待到結集,苦於對那一代情懷物事纏繞的各見性情的人物給一個定義,直到看見董橋一篇《一代人的氣韻》,遂憬然認同。
為帶著氣韻、率見性情、不畏流言、從容淡定的人,從不同角度立存照,是《前塵》的主題。有氣韻、品味及性情的人,相信一直會成為我們人生之旅的不可或缺。
尤其在一個變數頻仍、喧闐浮囂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