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4]是回憶讓我快樂,是回憶將我吞沒

命運插手得太急,

我來不及,

要全部還回去,

從此是一段長長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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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致遠和蒼蒼幾乎每一天都一起坐在湖邊長椅上等待夕照,共渡沉默的一刻鍾。並不曾約定,不論誰先來或者誰後到,都不說你好,回家的路有一段可以並肩走,分別的時候誰都不肯先講再見。雖然能聊的話還是很少,感覺卻變得微妙。

漫長又短暫的冬季結束時,將湖麵的冰帶走。之後是春天的花開,再之後是夏季的暖風吹來。

許蒼蒼的長發被吹得飄飄灑灑,怎麼攏都不聽話,像電影裏唯美的慢鏡頭。吹佛得許致遠的一顆心有點難受,說不上來的癢,說不上來的悸動,他索性把手伸過去,幫她收拾額前的碎發,也收拾自己的心情。卻嚇得許蒼蒼站在原地,像被人使了定身術,下巴都不能高抬,隻用眼睛瞪著他。

許致遠收了胳膊,將手插_進口袋裏,滿手心都是汗,緊張得像剛剛行了竊,卻還裝模作樣的瞪回去:“看見老虎了?”

許蒼蒼抿著嘴角生氣,襯著明眸善睞,一張臉像出水芙蓉的尖角,一點點的粉,一點點的紅,一點點的弱不禁風:“看見你了!”

“我好看麼?”

蒼蒼微低了頭,走到前麵去,生硬的開口:“當然不好看。”

致遠愣了愣,繼而哈哈笑起來。他接著像賭氣一般說:“對,你最好看。”

蒼蒼忍了又忍,最終也沒忍住,停下腳步回眸跟著一起笑,輕輕的,靦腆的。長而皎潔的頸子,纏著烏黑細密的發絲,耳朵是透明的瑰色,乖巧伶俐,楚楚動人。

看得致遠有一刹時的窒息,心緒如何也不能平靜。他自小學畫,天賦絕倫,對一切美好的事物皆懷有一顆敬仰的心,他雖則語文不好,不會大發感概,隻覺得蒼蒼的麵容是精雕細刻了來的,尤其是一雙眼睛,攝人心魄,不僅僅是心靈的窗口,含笑流沔間更像是一種信仰。

他跨步上前,將她輕輕攏進了懷裏。半晌,許蒼蒼在他的頸項間發出輕柔的歎息,於是致遠微顫的手臂繼續用了點力氣,擁得更緊了些。

那天致遠回到家猶自回味,準備動筆畫一畫。姨母說他的母親打過電話來,奶奶病危,讓他立即回浦城。

他趕到的時候奶奶已經過世。七月炎夏,他站在老院子的大門外,四肢冰涼,有人進進出出,而他什麼都看不清楚,眼睛是模糊的。冷得顫抖,不知該如何是好,那一刻隻想見到許蒼蒼,想教她抱一抱,討要一點溫暖。

就真的見到了許蒼蒼。幻覺一樣,夢一樣。

她站在逆光的地方。因為和致遠的視線交彙而一瞬間失措,眼睛裏充滿著疑惑,同時也充滿了無緣由的疼惜。許致遠像個迷途的孩子一般站在台階上,影子把他的失落拉得很長,是一種遺世孤立的迷惘。她試著向他伸出手。

屋裏有人叫致遠的名字,蒼蒼驀的將手收回體側,尋聲側望了一眼。而致遠仿似沒有聽到,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看。蒼蒼想叫一叫他,卻艱澀的發不出丁點聲音。

許致遠的爸爸許家明走出來,藹聲問:“怎麼不進來?”

致遠才回過神,看了看父親,又不解的看了看蒼蒼,竟然不是夢。

許家明也看到了蒼蒼,用肯定的語氣問:“是蒼蒼吧?”

她望著和藹的長輩,點點頭。

許家明拍了拍致遠僵直的後背:“進去吧。”又轉身叫蒼蒼,“孩子啊,一起進來。”

蒼蒼的父親同母親當年是私奔離家的,若不是蒼蒼的曾祖母彌留時說想再見長孫一麵,恐怕一輩子都回不了祖屋。四十歲的父親跪在正東屋的門外,裏麵曾住著一家之長,最疼他的奶奶,他長久的跪著,任誰也勸不起來。

許蒼蒼感到茫然,她走去輕聲喚父親:“爸爸,你不要這樣。”

父親仍舊跪著,眼睛裏是無盡的痛楚:“蒼蒼,你過來,給太奶奶磕個頭。”

蒼蒼聽話的衝著門磕了響頭。祖母忙拉她起來,抱在懷裏不舍得再放開。重複的說著:“蒼蒼啊,我是奶奶。我是奶奶啊,蒼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