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幸福2(1 / 3)

親愛的吳老師,您還好嗎?身體最近還好嗎?從您上次走了之後,我和同學們都很想您。謝謝您和羅阿姨帶我們去北京,去看天安門。您什麼時候會再回來看我們呢?我們都會好好學習,會不負您和雲老師的期望,做對社會,對祖國有用的人……吳老師,您一定要開心,要快樂,我們都很惦記你,我們同樣都很想念雲老師。我想,雲老師也一定是希望您能開心……

翻看著手中長長的來信,信紙上是依舊有些稚嫩的筆跡,吳笑不禁微笑,他還能夠記得這個女孩,那個在雲溪的追悼會上,哭的幾乎昏厥過去的女孩。所謂的雲溪的追悼會,其實很簡單,村人聚在一起,在全村的祠堂裏一起落淚,在別處也許很簡陋,但在那個小小的村莊,這是最高的禮遇。來了一些領導和一些不認識的人,都在抹眼淚,所有人都在說,雲老師,是個好人,好人會一路走好。吳笑沒有哭,他還無法接受,雲溪已經不在這個世上的事實,他在人們的哭聲中走了出去。走到桃花早已凋謝的樹林間,他覺得,雲溪或許還會在那裏等他,接吻後,兩人拉著手,回到學校的小屋,彈著電子琴。桃花沒了,被洪水衝過的地麵,連一片花瓣,都找不到了。吳笑就那樣的愣在那裏,然後坐在那裏,直到快天黑,直到孩子們找來。樸實的山裏漢子們知道,吳老師的腿不好,吳笑是被他們背回學校的。孩子們整夜整夜的陪在他的身邊,小屋裏,再也沒有了音樂響起。直到雙腿的疼痛的鑽心,直到發現,再也不會有人來為自己捂暖,吳笑才明白,那個自己生命裏的人,已經化作了雲朵,化作了溪水,再也不會回來。吳笑才明白,雲溪曾經言說過的豁達,是怎樣的殘酷。

我們兩次出生於這個世界,第一次是為了存在,第二次是為了生存。你教會了我,然後離開了我,然後我,還不得不,在這個世界上生存,雲溪,你好殘忍,可是,我卻還是,這樣愛上了一個如此殘酷的你。我會活下去,背負起你的生命,用我的眼睛,代替你,看著這個世界,看著一切。輕輕的歎息,吳笑不想擦去臉頰上的眼淚,任由一滴一滴的落在手中的信紙上。一雙手,從身後擋著了笑的雙眼,輕輕的沾掉他的淚水,吳笑抬頭,對上的是露擔憂的雙眼。露用麵紙為笑擦去眼淚,輕輕的坐在笑的身邊,拿過笑手中的信,簡單的看了一下,欣慰的笑了,感歎,“孩子們很可愛。”吳笑點點頭,“嗯,很可愛。”露微笑,輕輕的將信紙小心的折好,拉開旁邊的抽屜,認真的收好。收拾了一下東西,露拍拍笑的肩膀,笑回了一個不用擔心的微笑。“今晚出去吃飯吧,也該犒勞犒勞自己了。”

笑和露在一起生活,已經有快一年了。露從日本留學回來後,什麼也沒有說,默默的陪在了笑的身邊。她拿出了自己大學和留學期間所有的獎學金,還有曾經的壓歲錢,和笑的所有積蓄湊了湊,將那個山區小學的所有孩子,接到了北京,一個小學,隻有三個班,其實人數並不多。孩子們驚奇的看著外麵的世界,笑和露製定了詳細的計劃,帶著孩子們去登了長城,去香山看了紅葉。孩子們興奮的大叫,露看著孩子們開心,臉上總會帶上一種淡淡的欣慰。而吳笑,也會微笑,卻時常會不自主的回頭,仿佛想回頭對身後的人說什麼,而他的身後,卻空空的,沒有人。這個時候,笑總會抓抓腦袋,說,果然記性不好了。孩子們很懂事,他們都刻意的在吳老師麵前避開談及雲老師,直到某天某個孩子,在吳笑的口袋裏,發現了雲老師曾經的口琴的時候,全部的孩子終於忍不住,都哭了起來。邊哭邊說,他們好想好想雲老師。笑蹲下,拿出手帕,為他們一一擦去眼淚,微笑著說,我也想他,但是,我們不要哭,雲老師在天上看到我們哭,會難受的,他一直都在守護著我們。孩子們抽噎著停止哭聲,他們不想讓雲老師擔心。露就那樣看著他們,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笑問露,你還是那樣喜歡孩子,怎麼也沒說找個男友,趕緊自己生一個呢?露撇撇嘴,有點無奈的笑道,你是在挖苦還是怎麼的,我不能生孩子,你是知道的,何必拖累別人。笑愣了,他仿佛才想起,許久的過去,扭頭看看,那個曾經別扭任性愛送自己暴栗的大小姐,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好女人了。送走了孩子們之後,露和笑結束了畢業的手續,在S市同一家公司找了工作,露負責的隻是對日的藥物出口和洽談,而笑算是普通的技術人員,普通的上班族。兩人都是半個坐辦公室的,工作不是很重,忙碌而充實。他們很自然的選擇住在了一起,一同上班,下班,一同做飯吃飯,一同生活。笑的腿依舊會偶爾犯病,不過他總會說,比這個都還痛的經曆過,不算什麼了。露似乎是從外國回來,水土有些不服,時常發燒感冒,再加上有痛經的毛病,更是辛苦,每到這個時候,笑總會陪在露的身邊,就像小時候那樣,握著她的手,陪著她,守在她的身邊。

笑對露說,自己仿佛就是一個不知足的孩子,本來自己的身邊有著美麗的風景,有著最美滿的生活,可是貪心的他不滿足,想出去看看外邊的世界,他總是以為,外麵會有更美麗的風景,結果呢,在外邊闖蕩啊,漂泊啊,最後,還是走了回來,才明白,原來自己身邊的這些,並不比外麵的差。露聽了笑了,問他,那你後悔走出去這樣一次嗎?笑搖搖頭,說,不後悔,一點也不,出去了,才明白了,什麼叫珍惜。露聽後微笑,點點頭,說,我也是,我比你還可憐一點,其實我始終沒有勇氣,走出我困守的世界,總是在邊緣觀望,其實某種意義上,我很羨慕你。

椋幾乎每兩三個月就會抽空回國一趟,和露還有笑在一起,有時候是泡吧,有時候去下館子,有時候去郊外散心,四個人仿佛回到了小時候,似乎是在各自經過了人生許許多多的起伏跌宕之後,終於各自對彼此有了一種深沉的感情,積澱了的信賴。

母親和父親時常打電話給笑,他們也大體知道了一些笑的事情,總會在勸慰過笑之後,小心翼翼的向笑試探,是不是該考慮一下成家,總是這樣也不是個事情,小露是個好孩子。笑總是點頭回答,好好,然後沒有下文。椋也勸笑,他說,露一直是愛著笑的,而且她也同樣為笑付出了很多,笑不要因為太注重自己的傷痕,而傷害了在他身邊一直默默守護著自己的人。笑心裏明白,他又何嚐不知道,小露對自己的感情,她將自己最珍愛的四葉三葉草送給了笑,她說,我的四葉草在你身邊,就像我用思念在守護著你。可是,雲溪在笑的內心,紮下了太深的痕跡,那樣,對露太不公平,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還能,承擔起,對露的這份責任,否則,那會是一種至深的傷害。

仿佛是上天要給笑一個歇息的機會,又或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公司安排笑和公司裏兩個技術人員到英國去學習,最少半年,最多八個月。接到這個小心,笑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傷感,帶孩子們去北京花了幾乎他和露的所有積蓄,而現在,仿佛是上天給的恩賜,讓他去英國,代替雲溪,去看看英國。笑很興奮,也很期待,他時時都會不自主的撫摸口袋中的那一隻已經被他撫摸的鋥亮的口琴。

笑動身的那天,露又發燒了,走到門口的笑想了想,還是放下東西,走到了露的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微笑著說,“露,等我回來,好好養病。”露微笑著送她出門。露看他出門時候的那個眼神,笑當時不明白,為此很多年後,每每想起,都讓笑心碎。

倫敦很美,不論是泰晤士河,還是河上的塔橋,還有特拉法加廣場,以及廣場上成群的鴿子。然而笑最喜歡的卻是在倫敦深巷中的一個不知名的小咖啡館,和裏麵散發著濃鬱香氣的,愛爾蘭咖啡。笑喜歡這種咖啡的感覺,不是酒,但也不是完全的咖啡,別有一番滋味在內。他幾乎每周都會給露打電話,可是露好像很忙,總是心不在焉,敷衍兩句,有時候甚至不接。笑不在意,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七情上麵的小孩子了,所謂感情,並不是不接這麼幾個電話能阻斷的。在英國的生活,很平靜,學習,生活,生活,學習,偶爾去廣場上喂喂鴿子。笑趁著休息的時間,去了法國的巴黎,去了意大利的威尼斯,還去了奧地利的首都,維也納。維也納不愧是多瑙河的女神,名不虛傳,看著高聳入雲的聖斯特凡大教堂的尖頂,笑輕輕的拿出雲溪的口琴,笑了。雲溪,教堂可以通向天堂,你現在有看到我嗎,或許你早已轉世輪回,再也想不起我了吧。雲溪,在你走了之後,我才慢慢的發現,你仿佛已經積澱在了我的靈魂,是那樣的深沉,而悠遠,幾乎無時無刻,都不能不愛你。結束了短暫的小旅行,當笑返回宿舍的時候,才得知,有個特殊的客人,這兩天,一直在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