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1-13(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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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氣勢恢弘的邢氏宗祠正大門,便是一座戲台,台頂彩繪藻井,樓麵以木板鋪就。台口朝內,麵向大殿享堂;台下為露天大院,可容納數百人;兩側木樓與戲台相通。後造大殿供奉著邢氏遷徙始祖及各支係的列祖列宗。

這天,宗祠大門敞開,進出的人們個個屏息斂容,氣氛分外嚴肅。戲台正中,族長邢罡正襟危坐;左側坐著邢和慎、邢和正;右側坐著白發、胡子兩位老者。東西兩側木樓散坐各位邢姓長者、代表人物;大院內,數百莊民人頭攢動、竊竊私語。

約莫未時,邢罡幹咳一聲,麵對台下擺擺手。院內立刻鴉雀無聲。

“眾位父老鄉親,先祖所建邢氏宗祠至今已二百餘年,列祖列宗在此供奉祭祀、處理族內事務,世世代代生相親愛,死相哀痛,生生不息;同胞兄弟和衷共濟、平安相處,故有今日天堂山莊之繁榮昌盛。

更可喜者有族人邢和慎奉聖旨衣錦還鄉,施皇恩於黎民百姓,莊民皆各有所獲,尤以宗祠擴建更為人稱道。邢罡身為族長感同身受,對皇上感恩戴德,故借今日議事之機,代表山莊向邢和慎先生謹表敬意。”

致禮已畢,邢罡話鋒一轉說:“山莊正值時和年豐、上下相安、神人共悅之時,未料風雲突變,殺人、放火、偷盜惡行迭起,致使人心惶惶、嘖有煩言,安居樂業毀於一旦。今殺人案已水落石出,放火偷盜案尚未審實,鑒於案犯邢和順曾為山莊做過善事,衙門不忍過於苛嚴,擬按邢氏族規處置,此為衙門恩德。然本族長理當秉公辦事,不可殉私,特請各方代表親臨議處。”

須臾,邢和順被兩名護村隊員押上戲台,邢和順神態自若,麵露笑容在台前坐下,台下村民私語四起。

邢族長沉聲說:“邢和順,你知罪嗎?”

邢和順微微一笑。“我邢和順向來光明磊落,上對得起天地,下無愧於鄉親,何罪之有?”

邢族長厲聲說:“在你家當場搜獲贓物,豈容抵賴?”

邢和順嗤之以鼻。“此為栽贓陷害的雕蟲小技,憑邢族長慧眼,豈能被一葉障目?”

邢罡沉默不語。昨晚邢和正在族長家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擺出的不少疑點讓邢罡不得不謹慎行事。

白發老者問:“和順老弟說有人栽贓陷害,有何證據?”

邢和順侃侃而談:“有人說我邢和順偷盜禦賜寶物是因為無錢給兒子辦喜事,實在荒謬。在座諸位已有多人見過墨寶,知道上麵有當今聖上添加的禦筆。倘若我為籌錢辦事,必定要將墨寶出售,當今文人雅士、書畫商賈誰人不知變賣禦賜珍寶乃殺頭之罪,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既然無法出手,於小兒婚事何益?再說,倘若我邢和順果真缺錢,何不直接偷盜真金白銀,卻要偷畫變錢,脫褲子放屁?”

胡子老者點頭。“此話倒也在理。和順老弟得罪了何人,為何有人陷害栽髒?”

邢和順說:“此所謂‘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和順左思右想,隻怕與殺人案有關。”

邢族長語氣略有和緩。“請細細道來。”

邢和順緩緩說:“姓孫的流浪漢在我家吃過一頓飯,然後被邢府管家三合子請去,當晚姓孫的就死了。邢府查實是被馬夫失手打死,又說馬夫畏罪潛逃,致使線索中斷。據我看來,姓孫的並非真正的流浪漢,而是身懷武功、另有所圖、大有來頭的人物,若非身懷絕技之人,絕不能致他於死地。憑馬夫一介莽漢,豈是姓孫的對手?故馬夫殺人之說不值一駁,凶手另有其人。”

族長沉思說:“即便如此,又如何會牽連到你呢?”

邢和順點頭說:“族長的疑問正是和順百思不得其解之處,但仔細一想,問題恐怕還是出在姓孫的身上。姓孫的來得蹊蹺,死得奇怪,馬夫潛逃也很可疑。想來是姓孫的藏有對凶手不利證據,凶手必欲除之以絕後患。偏巧和順與姓孫的有一飯之緣,凶手以為姓孫的對和順說了些什麼,故和順受到‘池魚之殃’。”

胡子、白發兩位老者不住點頭,東西兩側邢姓長者及莊民代表議論紛紛。台下有人叫喊,邢和順是冤枉的,要查出真凶,查出栽贓陷害的奸詐小人。

族長想了一會說:“細細想來,和順老弟所言不無道理。不過如此種種皆為推測,奈何?”

邢和正說:“且不說和順兄人品有目共睹,就事論事而言,殺人、放火、偷盜三件事幾乎同時發生,頗為耐人尋味。依和正之見,說馬夫殺人、和順偷盜皆於理不合,其中隱情尚待細細查證,未知和慎老弟意下如何?”

邢和慎沉吟片刻說:“諸位所言皆有道理,如此看來,和慎對下人失察罪莫大焉。馬夫溫必成能將身懷武功之人置於死地,可見定非等閑之輩,或許還是個隱藏極深的江洋大盜。隻怪和慎眼拙,未識廬山真麵目。為今之計,唯有加緊緝拿馬夫方能真相大白。”

邢罡說:“和順一案疑點甚多,與馬夫殺人案關連極大,非擒獲馬夫難辨真相。老朽愚見,此案待後再議,和順嫌疑未脫,繼續關押,各位以為怎樣?”

眾人點頭稱是。邢和正跟邢和順對視片刻,微笑而別;邢和慎麵露不悅,掃了邢和正一眼,凶光畢露。

邢和慎悶悶不樂回到府中,對三合子說:“教書匠可惡!”

三合子說:“老爺不必心煩,耐心等待必有挫其銳氣的機會。”

邢和慎說:“談何容易。此人有計有謀,幾次壞了我的大事。”

三合子說:“和順、和正跟和睦三人在山莊耕耘了三十多年,早已成了氣候,邢和睦雖已死去,邢和順為人豪爽,極有人緣;邢和正當了幾十年教書先生,學生遍布天堂山,護莊隊員個個是他的門生。這二人背後各有一股勢力,老爺回山莊後靠皇上威勢和銀子利誘,攏絡了部分人心,但與此二人相比,尚不占優勢。不過,假以時日,老爺必能穩操勝券。可惜的是老爺擔心的事過早來臨,引起和順、和正的警覺。”

邢和慎憂心忡忡說:“我擔心的正是此事,故邢和順、邢和正都不能留!”

三合子仿佛無意中想起一件事。“老爺可知少爺近日欠安、茶食不思?”

邢和慎詫異問:“所為何事?”

三合子說:“還不是為山莊第一美女瀟瀟!”

邢和慎不悅:“這畜生惹的禍還嫌少?府中年輕女人都被他玩過,還不滿足,真不知天高地厚。”

三合子笑著說:“少爺年紀輕、精力旺盛,情有可原。隻是瀟瀟這朵鮮花插在和順家那堆牛糞上極為可惜。何況那兩個老東西一直跟老爺過不去,這口氣豈可不出?瀟瀟是那教書匠的命根子,瀟瀟這朵鮮花萎謝了,教書匠也就大半截入了土。”

邢和慎擔心說:“不是我不想出這口氣,隻是今非昔比,眼前凶險未除,諸事還是小心謹慎為好。”

三合子唯唯諾諾。“老爺所言極是。”

邢和慎回到書房,文夫人正在等他。“你可知道宗兒病了?”

邢和慎點頭說:“方才管家已經跟我說了,宗兒不該再惹麻煩。”

文夫人責怪說:“你的膽子越來越小,當初你連奕寧的虎須都敢拔,如今卻象老鼠似的,隻敢在黑夜裏吱吱喳喳,原來你就這麼一點兒出息!”

邢和慎順從說:“不是膽小,是怕節外生枝。娘娘說該如何辦,聽憑吩咐。”

文夫人一字一句說:“宗兒的事比天還大。不管你用什麼手段,隻要遂他的心意便是。奕寧能有幾十、幾百個女人,宗兒多玩幾個算得了什麼?若是宗兒憂思成疾,你那個半拉子玩意兒幹脆就全去了吧,別再冒充什麼大男人!再說你跟他們拚命,豈能瞻前顧後、首鼠兩端?打蛇要打七寸,邢和順已被拿下,成為甕中之鱉;邢和正的七寸在哪兒,你沒想過嗎?既殺了他的威風,又聊慰宗兒饑渴,這種一箭雙雕的好事,你還猶豫什麼,枉為男人!”

邢和慎諾諾連聲。“娘娘教訓極是。‘無毒不丈夫’,如今在天堂山莊,料想無人能是邢府對手,我也不必遲疑不決了!”

文夫人笑了。“這才象個人樣,不失皇家威風!”

12

石頭見到邢和正、瀟瀟時喜上眉梢,他把從絡腮胡子口中得到的消息繪聲繪色說了一遍。

原來邢和慎並非朝廷什麼一品京官,而是負責奕寧皇帝閨房之事的敬事太監。他每天托著一隻銀盤,裏麵放著十幾張“綠頭牌”,上麵寫著嬪妃的名字,由皇帝選定當晚寵幸的佳麗。**佳麗無數,皇帝記不清楚,常會詢問敬事太監。邢和慎十歲時跟隨遠房叔叔進京,十二歲進宮時留了個心眼,改名周仁貴,宮中稱他貴公公。貴公公掌管著嬪妃們的幸福,那些一年中也輪不到皇帝寵幸一次的眾多嬪妃,大多要巴結他,時常孝敬銀兩、珠寶,讓他把自己的簽牌放入盤中,以便得到寵幸的機會。貴公公雖說是太監,卻在進宮淨身時賄賂動刀閹割的太監,淨身不徹底,若幹時日後,“春風吹又生”,貴公公成了不是太監的太監。貴公公原本長得英俊可愛,有了這獨特之處,貴公公時常在宮中上下其手。

石頭清楚地記得絡腮胡子講到這裏時,瘦骨伶仃色迷迷的插話說貴公公豔福非淺,比皇上還自在。

奕寧皇帝雖龍馬精神旺盛,終因**佳麗眾多,除了少數幾人外,大多嬪妃處於曠日持久的孤寂之中,當他們欲念旺盛時,有的就饑不擇食地選擇太監,畢竟太監總算是個男性。年輕太監常常得到親近的機會,稱為“上床太監”,已經是宮中公開的秘密。貴公公在**樂此不倦,財色雙收。有一次不慎被昭和宮文貴妃探知其中奧秘,便將他嚴密監護,供自己專用,既不準宮中其他女人染指,也不讓檢驗太監依宮廷定製對貴公公例行檢查。

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文貴妃與貴公公的事終於傳到奕寧耳中,奕寧大為震怒,秘密下旨讓大內侍衛季吉子密捕二人,並囑咐不得聲張,保住皇家顏麵。不料文貴妃對季吉子曾有救命之恩,季吉子非但沒對他們下手,反而改名換姓跟文貴妃和貴公公一起逃出京城,還卷走許多金銀珠寶。奕寧吃了啞巴虧,又不能大肆張揚,就下密詔限令絡腮胡子帶領侍衛於一年內抓捕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