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狂點點頭,二魔跟隨那魔女從側門穿出去又進入偏殿。
這偏殿也不小,但殿內無甚繁雜擺設,隻立著兩排高大的獸族勇士石像,各個是揮舞兵器的戰鬥姿態,遙向護衛著九黎殿。黑暗中看起來殿內氣氛猙獰而恐怖。偏殿的最裏頭,一個身著黑袍的影子聳聳地立在陰影之中,身旁站著一個矮他一頭的嬌小人影,隱約看起來是個侍女。鬼狂微微暗了暗雙眸向著那黑影走去。
對麵那黑影首先將外袍的黑帽子兜在了頭上,然後伸出手揮了揮像是施了個法術,殿內瞬間燃起一些漂浮的蓮花燭台飛向鬼狂這邊,縈繞在鬼狂周圍為他照明。燭火燃亮的那一刻,那黑袍魔身邊的侍女看見鬼狂衣著優雅長相俊美舉止瀟灑,借著蓮燈意境,更別有韻味,竟看得癡傻了。好在無人注意她。飛蓬遠遠看去,看不清對麵那黑袍魔衣帽底下遮蓋著的樣貌。
“你真是越發膽小慎微了,明知我不能見光,還要我長途跋涉到這個鬼地方。如今連到我那裏討杯酒吃的勇氣都沒有了嗎?”那黑袍魔聲音低沉厚重。
鬼狂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背起手微笑道,“多年前哥哥哄我去吃結拜酒,結果吃到的是監牢酒,我若再不學得聰明些,怎生對得起哥哥一番教誨?”
那黑袍魔似想起往事也幹笑了兩聲,“你倒是記仇。”他又施了一個法術,殿內擺上了兩張茶幾,一張在燭火明處,一張在對麵的暗處。“坐吧。”黑袍魔探手相請,又對身邊兩位女官使個眼色,示意她們照應一下。那侍女才回過神來,紅著臉和剛才領鬼狂進來的那個一起到一邊泡茶去了。
兩魔頭到兩邊分別至茶幾後跪坐下來。夔俊便挎刀立在鬼狂身後。
飛蓬暗中猜度著對麵那魔的身份。之前聽說鬼狂有個妹妹已死,卻未曾聽說他有哥哥。能讓他以哥哥相稱想必那魔頭定是蚩尤的八十位兄弟之一。可是鬼狂又說未吃過結拜酒,其中不知有何緣故。
“你要的東西我已替你取到了。”鬼狂單刀直入,從懷中取出一顆靈石托在手中。正是地皇之靈。
“很好。你那些不肖外甥的領地明日我必歸還。”黑袍魔伸出手去要吸過地皇之靈。誰知鬼狂手一翻又將靈石扣在了手心中,塞回到懷裏。
“嗯?”黑袍魔疑惑地望向鬼狂。
鬼狂不緊不慢地說,“我要知道你的目的。”
“不是已經同你講過?為治療我這血竭之症。”
“哼,”鬼狂頗有心思地彎了彎嘴角,“哥哥又哄我。天地間能窺取地皇之靈者唯二,伏羲是絕不可能的了,還有一位女媧後人。你幹了這麼多傷天害理的勾當,女媧後人會幫你?”
黑袍魔也笑了下,“這些無需你操心。你若是能狠下心,吞噬了你那些不肖外甥的魄力,不是也可以?天地間哪有那麼多定數呢?”
“……”鬼狂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既然哥哥不叫我放心,也就莫怪我不能叫你稱心。”
黑袍魔哈哈一笑,“你呀你,還是那個老脾氣……”說罷他站起來朝這邊走了過來。
夔俊全身一緊,嚴陣以待地攥了攥刀柄。
黑袍魔不知為何從黑暗中走到鬼狂案前站住,卻從頭到腳地打量夔俊。
飛蓬屏住呼吸,心中也打起小鼓。他趁機借著燭光觀察了下那張帽子遮掩下的麵容,那魔鷹眉鷹目,眼眶深陷,臉上瘦削得如刀刻的一般,和他那威武的骨架極不相稱,的確像是久染沉屙。
鬼狂抬頭瞥了一眼黑袍魔,玩笑道,“怎麼,人界的血不夠吸嗎?莫非哥哥連我的家臣也要覬覦。”夔俊聽了,脊背便有點發涼。
“這皮糙肉厚的,……”黑袍魔看完了夔俊又將目光投向鬼狂,“沒有你的好喝啊……”
噌楞,夔俊聽聞此言將刀拔出了一半來,頗為緊張地盯著他。
鬼狂倒仍是輕鬆,仍是側目瞥著他,剛才被那黑袍魔一句話噎得一時語塞,頓了一頓又含著笑意調侃道,“……,哼,你這個變態……”
黑袍魔也回他一個微笑,“過獎,彼此彼此。”
飛蓬聽罷暗想,這魔頭十有八九就是蒼雎。重樓曾向他提起過,蒼雎因受軒轅劍傷,飲血續命,怪不得他自稱為血竭之症。
鬼狂此時站起身來,一邊饒有興趣地和蒼雎對視著打心理戰,一邊順手將夔俊的刀柄推回到鞘中,他凝視了蒼雎一會兒,轉向夔俊吩咐道,“夔俊,你到殿外守著吧。”
夔俊欠身稱是,轉身要出去。
飛蓬心想壞了,這大殿這樣空曠,兩魔頭就在身前注視著,自己若此時催動靈力渡到別出去,定然被他們發現。
可巧這時剛才泡茶的侍女端了茶上來,她遞茶給鬼狂時偷偷抬眼去瞥他,不知不覺中遞得高了些,一不小心浸到了鬼狂飄到肩前的幘帶。直到鬼狂從茶碗中挑起自己的幘帶那姑娘才回過神來,這一慌張,茶碗也弄倒了,一碗茶盡數潑在了鬼狂身上。
夔俊見這邊出了小事故,折回來幫自家主公擦了擦,又將自己的袍子脫下來遞給了鬼狂。鬼狂自顧自地脫下外氅遞給夔俊,擺擺手推辭了夔俊的衣裳。飛蓬就借著這兩件衣裳一來一去地遮擋,趁眾魔的注意力都在鬼狂身上,從夔俊的玉扣上飛下來飛到了幾案下麵。
這邊略略整理完畢,夔俊便出去了。兩個魔女也被蒼雎喝退出去。大殿中隻餘下鬼狂和蒼雎,還有隱匿在幾案下麵的飛蓬。
“現在可以說了吧?”
“說什麼?”蒼雎不急不躁,有意先拿一把探探鬼狂的心意。
“……”鬼狂見對方守口如瓶,也頗為無語,好話說盡對方卻油鹽不進,於是軟的不行,隻好來硬的,便放下狠話,“既如此,那的確沒什麼可說的了。四哥,動手吧!”說完,他拉開架勢,喚出玉琴懸在胸前。
蒼雎仍是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卻完全沒有要開打的意思,他叉起雙臂道,“你煞費苦心討來這地皇之靈,莫非就為了外甥的幾塊領地?”
“那倒不是。哥哥畢竟待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不會坐視你受病痛折磨。至於那幾塊領地,你強行霸占,理當還我。”
“既如此,地皇之靈給我便是,你還瞎問什麼緣由?”
“地皇之靈非同小可,一動則風雲變。你若隻是醫病,我自然相助。你若心懷不軌,我豈能容你?”
“心懷不軌?哼,我隻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屬於你的東西?……”鬼狂見蒼雎毫無戰意,也收起了武器,他微微鎖眉思索了片刻,試問道,“難道……你想要雷魄?”
“有何不可!”
鬼狂似憶起往事,舒了一口氣,“時移世易,何苦來哉?且倘你如此,魔界必亂……”
“欲取癰疽,先受剜膚之痛。如今之魔界,還能更亂嗎?!骨肉相殘,同族相戮!吞噬之術便是那附骨之疽,難道你我要眼睜睜任其自流?”
“唉,吞噬之術皆拜伏羲所賜,若不是他密授此術予那些心術不正的禍害,我魔族不至於分裂至此。可現在噬魂術和噬靈術已經是魔界公開的秘密,個個都想以此捷徑霸占他人的魄力靈力,又人人自危生怕被別人吞噬。如今人心已散,連往日的生死兄弟們都互相不敢信任。魔界已混亂至此,便是大哥尚在,也未必控製得了局麵,你我,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