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間,”阮大铖最後得意洋洋地說,“馬、盧二位及江北四總戎的聯名公啟已著人連夜送來留都,請守備韓公即速召集群臣公議,具啟前往儀征迎接聖駕。弟隻擔心史道鄰如果固執強項,東林那夥人自必也會跟著起哄。如今老史不在留都,真乃天助我輩,大事可成了!”
朱統“噢”了一聲,說:“怪不得我早先去訪劉誠意,他家裏的人說他早早就出門,上魏國公府議事去了。想必議的就是這件事!”
“圓老,”楊文驄插了進來,圓圓的臉上露出憂慮的神色,“老馬這樣動刀動槍地幹,弟總覺著是否太過了些。萬一東林方麵不肯就範,鬧將起來,這局麵怎麼收拾?況且他們有左良玉撐腰,老左在武昌有七八十萬兵馬,若然也興兵東下,與我相抗,可不是好玩的!”
“哈哈,龍老隻管放心!”阮大铖不在乎地搖晃著腦袋,“這一層弟與老馬他們早計議過了。別瞧那夥偽君子平日吵吵嚷嚷得挺凶,其實一個個全是硬不起來的鳥!裝腔作勢,捶胸頓足地嚎上幾句是會的,若說招左兵東下——哼,諒他們也沒有那個膽子!老兄就等著瞧吧,哈哈!”
說完,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事,又問:“咦,前幾日有幾位從北邊逃下來的內監,是弟在淮安碰上的。弟讓他們拿了我的信來見兄,可來了不曾?”
楊文驄點點頭:“已經來了。弟按兄的囑咐,先留他們在寒舍住下,如今都在東偏院裏哩!”
“好,多謝,多謝!”阮大铖滿意地拱一拱手,站起來,“那麼,弟這就過去瞧一瞧。”等楊、朱二人跟著離開椅子,移動腳步之後,他又關心地問:“這幾日,兄不曾薄待他們吧?唔,這是頂要緊的。須知這些人日後都要進宮裏去服侍新君。你我將來的前程,一半就掛在他們那張嘴巴上!”
忍讓求和
“太衝,太衝!”幾聲惶急的叫喚在天井裏傳來。
正在西廂裏給劉宗周寫信的黃宗羲不由得一怔。當聽出那是顧杲,他就放下筆,疑疑惑惑地走到門口,掀開簾子向外張望。
“太衝,快來!”顧杲神色慌張地招著手,“不好了,仲老吐、吐血了!”
黃宗羲吃了一驚,連忙跨出門檻:“啊,吐血——仲老?為什麼?怎麼會?”
顧杲顧不上回答,一轉身,又匆匆奔回堂屋裏。黃宗羲緊張起來,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當他踏入堂屋,發現裏麵已經聚了好幾個仆人,正七手八腳地幫著客人——前武德道僉事雷祚,把主人扶到椅子上。黃宗羲來不及再問,先奔上前去,果然看見周鑣臉色蒼白,緊閉著雙眼,嘴角和胡須都沾上了殷紅的鮮血,而且已經沒有力氣說話,隻微微搖著手,似乎表示並不要緊,讓大家不必驚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待到與大家一道把周鑣安頓到椅子上之後,黃宗羲趁著仆人們忙著替主人擦拭血跡、遞茶送水的當兒,滿腹狐疑地轉過身來,望著顧杲問。
顧杲正吩咐一名仆人趕快去請醫生,他回頭看了看椅子上的病人,隨即把朋友扯到一邊,壓低聲音說:
“適才雷介公來,說剛剛從錢牧齋處得知,馬瑤草已經背毀與史公的成約,內結劉孔昭、李沾,外連江北四鎮,意欲以武力擁立福藩。留都群臣為勢所挾,已於昨日在中山王府定議以福藩告廟①,並已前往儀征接駕了。仲老驟聞此事,急怒攻心,所以……”
“什麼?”黃宗羲的眼睛驀地睜圓了。他情急地一把揪住朋友的衣袖,“定議改立福藩!這、這可是真的?”
“此事已確定無疑!”一個低沉的嗓音傳來。黃宗羲轉過身去,發現雷祚那張胡須虯結的臉,正在兩尺開外的地方對著他。
“是呂少司馬親口告知錢牧老的。”雷祚神情沮喪地說,“昨日中山王府的集議,顯見是規布已定才召諸臣去的,由守備韓太監出頭主持,徐魏國、劉誠意諸勳臣及吏科的李沾互相唱和,一到就開讀馬瑤草及盧九德的公啟,然後不待群臣公議,就即時宣布以福藩告廟。當時呂少司馬堅執不允,並與李沾相爭於堂上。無奈群臣懾於馬瑤草的軍威,慮生內變,俱噤不敢言。呂少司馬孤掌難鳴,最後不得已而從之。聞得錢牧老為這事極其憤慨,與呂公好吵了一場,並說日內便要整裝回常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