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非洲木雕的“根”(1 / 1)

在愛荷華的三個月,每至黃昏,我都要去河邊散步。雨天時撐著傘,感受煙雨蒙蒙;起風的日子便可與飛舞的楓葉和銀杏葉握手了。大多的日子是天清氣朗的,夕陽把河麵當成了宣紙,在上麵潑灑暉墨,時而濃烈,時而疏朗。河邊有一座美術館,逢到周四,會開到晚上九點,我喜歡此時走向它。館裏的人寥寥無幾,這時欣賞美術品無疑就是飯後手上擁有了一杯清茶,愜意極了。

這座美術館最吸引我的,是非洲木雕。

木雕產生的年代為16到18世紀。木頭不像石膏和鑄鐵,給人以生硬和冰冷的感覺。木是從泥土裏生長的火種,是人世間最容易與雲天相接的植物,它仿佛是肉身做的,腐爛後也會化為泥土。

我沒有去過非洲,這些木雕不僅僅給我帶來藝術上的享受,也讓我諦聽到了幾百年前非洲土地上的風雨之聲。

木雕多為人物的造型,但也有動物,如火雞、狗和老虎等等。人物的情態多是溫順的,動物也如此,能感受到人與動物在那片土地上的和諧相處。有兩尊木雕讓我格外喜歡,一尊是一個半蹲著的寬額女人,乳房高聳,其脖頸以下的木質顏色深重,讓人覺得她剛從深淵中拔出頭來,帶著股無與倫比的喜悅和安恬。還有一尊是一個站立著吹口琴的人,這尊木雕上有額外的裝飾,人物的胸前掛著一麵小鏡子,頭上則插著羽毛,看上去優雅而時尚。非洲木雕,常常有這樣的“神來之筆”:用稻草做胡須,用貝殼做披風等等。所選的材料,無一不是植物的標本和動物的外殼——它們都曾有過生命。

我喜歡這些非洲木雕,它們無一不是抽象的,又無一不是具體的。木雕中的人物神態是安詳的,好像他們每時每刻都在夢境中。我一次次地走向這些木雕,終於有一天,我發現了非洲木雕的“根”!

乳房大概是太陽和月亮的化身,所以全世界的藝術家在處理它時,大都采用明朗的筆法,極盡讚美。男性的私處,處理得暗淡的居多。但也有明朗的,如米開朗琪羅和羅丹的雕塑。那些非洲木雕,在男性的“根”的處理上,無一例外地含蓄。很多木雕的男性均為短腿,肚腹很長,私處被置於邊緣,極不起眼。還有的呈跪立的姿勢,這樣私處就與泥土相接,融為一體。當然,也有安然坐著的,但他們坐著時都是雙腿交叉,不見其“根”。有一尊騎在老虎身上的男人雕像,他的“根”就隱藏在動物的毛發中了。還有一尊坐在椅子上懷抱嬰孩的雕像,這嬰孩也是用嬌小的身體遮住了其父的“根”。而另一尊身材修長的男性雕像,私處幹脆掛上了一塊深棕色的麻布,好像那裏是男性舞台的後台,隨時要向觀眾垂下幕布。

我從這些非洲木雕對男性的“根”的處理上,看到了非洲藝術的“根”,那就是內斂的激情和含蓄的美。雕刻者把非洲男人身上的雄性特征,與泥土、生靈和器物融為一體,我們既可體會到他們古樸的生活方式,又可領略到簡約、純淨之美,而這是藝術的至高境界。難怪這些木雕吸引著我,一次次地讓我在如夢似幻的黃昏時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