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見過冰心先生,但我與她,有一次難忘的“夢中緣”。
二十年前,我在北京魯迅文學院讀書。那正是一個愛做夢的年齡。那個階段的日記中,很多是關於夢境的記述。在夢中,最多見到的是風景,樹呀花呀雲呀河呀月亮呀山鷹呀等等,其次才是人。人中,已故的人居多,祖父呀父親呀早夭的同學呀等等。有一天,我竟然夢見了冰心先生,直到如今,我還能清晰地憶起那個夢。
那是夏天的一個日子,天色昏暗,我獨自走在北京曲裏拐彎的胡同裏。因為沒有太陽,加之胡同雜亂、幽深,給人濕冷、陰森的感覺,走得很敗興。正在此時,我忽然看見一座青灰的四合院,它的院門敞開著,於是跨過門檻,走進院子。院子裏恍惚有樹,有花,有水池。進得屋子,裏麵靜悄悄的,似乎一個人都沒有。我正想著掉頭而去的時候,卻見臨窗的藤椅裏,坐著一個人。她頭發花白,目光溫和,麵容素淨,穿一件灰色對襟中式便服,微笑著看我。我在心裏驚叫道:這不是冰心先生嗎?她見了我,並沒有說什麼話,而是引我到窗前,輕輕撩起窗紗。我朝窗外一望,大吃一驚,哪裏還有我走過的那些令人壓抑的景致,一片蔚藍的海竟然出現在眼前!我問冰心先生,北京不是沒有海嗎?為什麼你的窗外是大海?我就在這樣熱切的詢問中醒來了。
這個夢,好生奇怪,我把它說給同學於勁聽。她幫我解夢,說是冰心先生在海邊出生,依戀大海,所以我才會在她的窗外看見大海。於勁說,不管怎麼的,夢中見到長壽的冰心和大海,都是吉兆。她的話令我安慰和喜悅。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其實,在現代文學作家中,尤其是女作家中,我更偏愛張愛玲、蕭紅,甚至是丁玲。但冰心先生的文字風格,那種婉約中的俏皮,滄桑中的溫暖,還是令我喜歡。她見諸報端的那一張張照片,端莊秀麗,寵辱不驚,一派大家風範。我相信,隻有胸如大海的人,才會有那樣恬淡安詳的笑容。
現在回味二十年前的這個夢,別有深意。在一個喧囂的環境中,隻要你能保持獨立的姿態,那麼,即使身居鬧市,也不會為浮塵所迷。隻要你心靈廣闊,大海就會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