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一個民族的崛起與反思(3 / 3)

英國作家蕭伯納說:“人生有兩大悲劇。一是失去夢想,一是夢想實現。”對德國強大的追求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麵造就了一個強大的德國,但另一方麵形成德國的內在隱憂。德國的強大在俾斯麥的“鐵血政策”下終於實現,曾經苦苦追尋強國夢的德意誌民族,當國家強大的夢想突然成為現實的時候,一下子變得不知所措了。快速膨脹的德意誌帝國忘記了曆史的悲慘,國家轉型中積累下的重重矛盾,在國家內部造成極大張力。這種張力一旦釋放出來,就變成可怕的破壞性力量。暴發起來的德意誌第二帝國比其他老牌列強更為飛揚跋扈,更富有侵略性。俾斯麥的後繼者們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德國要做歐洲外交的鐵錘,而非處處挨打的鐵砧”。德意誌第二帝國的末代皇帝威廉二世在一戰前說:“一切都應當被淹沒在火焰和血泊之中;必須把男女老幼都殺死;一所房子、一棵樹都不能留下。……運用這種戰爭手段,戰爭不到兩個月就會結束;而假如我以人道主義為懷的話,戰爭必將延續好幾年。”

一戰戰敗後,德國並沒有進行認真反思,反而變本加厲地燃起複仇的烈焰。1919年6月28日的《德意誌報》在頭版寫道:“複仇!德意誌民族!……不要忘記這件事情!在1871年,德意誌帝國榮耀無比地在凡爾賽宮誕生了,今天,就在這裏,德國的榮耀被送進墳墓。不要忘記這件事!德國人民將以不懈的勞動,奮勇前進,重新奪得其在國際上應享有的地位。到那時,洗刷1919年的恥辱的時候就到了。”納粹正是利用這種極端的仇恨心理上台,個人被國家完全吞噬。納粹宣稱:“你不算什麼,你的民族才是一切!”希特勒兒童團的成員經常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唱這樣一首歌:“我們願意戰死,——為我們的國家撐起一片天空。一個民族有一百次收獲,就要一百次地奉獻給這個國家。德國,看著我們,為你獻身我們無所畏懼,加入我們的行列,我們將造就偉大的國家。”後來德國的悲劇告訴人們,國家的崛起需要國民的付出,但決不能僅僅將人當作國家強大的工具,否則,後果會很嚴重。

仇恨中的德國最終走向二戰。納粹發動的這場戰爭以驚人的破壞力,既傷害了世界,也幾乎毀滅了德國。納粹雖被徹底打敗,但這場人類曆史上空前的災難造成的損失卻已經永遠無法彌補了——在這場決定人類命運的生死大搏鬥中,先後有60多個國家和地區參戰,波及20億人口(占當時世界人口的80%),戰火燃及歐、亞、非、大洋洲和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北冰洋。作戰區域麵積為2200萬平方公裏,交戰雙方動員兵力達1.1億人,因戰爭死亡的軍人和平民超過5500萬,直接軍費開支總計約1.3萬億美元,占交戰國國民總收入的60%-70%,參戰國物資總損失價值達4萬億美元。

曾經帶給德國崛起的“德國特有道路”也開始被人們視為“德國災禍”的淵藪。英國首相丘吉爾說:“我想強調,普魯士是萬惡之源。”如果再聯係同樣是後發國家的日本,在自己強大後立即走上對外擴張之路的曆史,我們有必要記住的一點是:快速發展起來的後發型國家,在崛起過程中要提防曆史的傷痛和地位急劇改變造成的驕橫的雙重刺激,導致國家發展走向曆史的反麵。“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曆史上後發國家快速發展中矛盾積聚的教訓,當為今日之後發國家吸取。

在此筆者想贅述的一點是,同樣是後發國家,今天的中國正在快速發展,恰恰在這個問題上,中國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與曆史上的德國勾連在一起。某些西方人士煞有介事地警告:今天的中國正變得越來越像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德國!冷靜地看,近代以來中國的遭遇之悲慘,在世界各國中是少有的,在主要大國中更是絕無僅有,而今日中國崛起之神速,亦為舉世無雙。麵對快速崛起的中國,某些人感到不安了,“中國威脅論”由是生焉。其實,我們大可不必太在意那些別有用心的言論,致力於世界和平與未來的中國,當有足夠的氣魄應對前進中的種種雜音。但以史無前例的高速發展的中國,在內部同樣可能積累起矛盾和張力。我們真正需要警惕的,是中國內部可能出現的偏離國家正義的某些極端言論和傾向,決不能讓這種思潮主導了國人的頭腦。中國的崛起一方麵要克服外在環境的困難和自身發展中不斷遇到的挑戰,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們要超越自己的受害者的敏感心態。我們可以相信,在這個曆史悠久的奉行“和為貴”的偉大國度,我們能夠避免曆史的悲劇,為國際社會開創一條前所未有的和平崛起之路。

盡管曾經給人類帶來巨大災難,當德意誌民族從毀滅性的災難中清醒過來後,它立即堅定地從過去的錯誤中糾正過來。納粹駐波蘭總督佛朗克在紐倫堡就刑前懺悔道:“千年易過,德國的罪孽難消。”德國戰後第一任總理阿登納認為:“在今日的歐洲,世仇完全不合時宜了。”而德國前總理勃蘭特在奧斯威辛集中營前的一跪,成就了歐洲“一千年來最強烈的謝罪”,為德國贏得了世界的諒解,德意誌民族的偉大再次得到彰顯。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德國的三落三起固然偉大,聞道而能幡然悔悟又何嚐不是另一種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