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度經濟學方法 經濟學與自然秩序
魁奈是重農學派的創始人,這個學派,法國人和亞當·斯密都稱為“唯一的經濟學家”。他是由理性指導的物質類比的倡議者——比洛克還更勝一籌。洛克曾用“勞動”、“自然的恩惠”、以及“金屬貨幣的積累”作為他的經濟學的基礎。魁奈去掉“勞動”,用“自然的恩惠”和“貨幣的流通”作為他的經濟學的基礎。
斯密後來以“分工”作為他的經濟學的基礎。現代經濟學回到貨幣,不是作為一種物質的商品,也不是作為一種流通,而是作為一種交易的反複。壓低一種人的物價,以便另一種人發財,在國外廉價和外國人競爭,從而把不斷地積累起來的金屬貨幣輸入國內,這一種所謂貿易順差是重商主義的貨幣謬論。休謨在1752年已經揭穿了這種謬誤的見解,魁奈在1758年繼續這方麵的工作,使貨幣成為一種流通,而不是一種積累。洛克在1692年從“個人”出發,魁奈在1758年從“商品”出發。個人現在成了對“商品”的一種舵輪,引導它沿著“上帝”、“自然”、“理性”和“豐裕”那條同樣有益於人的大路前進。可是,魁奈發現了一種妨害這種天意注定的“幸福”的原因,和洛克所發現的不同。他所譴責的不是洛克的專製君主,而是洛克的重商主義。君主應該專製——魁奈和費爾默一樣地認為這是合乎自然和神意的。可是,他們應該遵守上帝安排在“人類理性”中的自然秩序,服從它的指導;不應該用稅則、獎勵金、公司組織和其他特權,為了商人和廠主的利益而損害農業。
魁奈的著作《經濟表》對於1758年以後二十年中法國知識界的驚人影響,隻能用達爾文的《物種源始》對1859年以後科學界的影響來比擬。老米拉波讚揚魁奈的發現,說它可以媲美世界文明的其他兩項最重大的發明,文字和貨幣。它的獨到之處是把機械論引進了經濟學。達爾文後來用遺傳、變化、生存競爭、天然淘汰和適者生存那一種盲目的機械論代替上帝的意誌;魁奈卻使專製的君主服從一種自然、理性和上帝的慷慨寬厚的機械作用。重商主義想要任意控製價格,以便積累金屬貨幣;魁奈代以貨幣在一個方向的自然流轉和商品在相反方向的流轉,讓價格由“自然”調節。魁奈是地主並且是路易十五的宮廷侍醫。他相信君主專製,他的理論是關於行政管理的課程,針對著一個不遵守“自然法則”的無能的專製政權而講的。魁奈所可能應用的唯一的科學是哈維在1628年證明血液循環時所創立的一種生理科學。這血液循環現在能解說財富的生產和流通,作為物理學的一個部門。因為財富對於社會有機體,正如血液對於動物有機體。社會有機體——就是,一個農業的王國——像動物有機體那樣,從土壤、空氣、日光和雨水中吸取食物、織物原料、木材、礦物;處理它們,消化它們,然後把它們流通到社會軀體所有的部分。軀體的各部分吸取生活所需,全部的東西不斷地從大地得到補充。
魁奈的理論被龐·巴維克很適當地稱為“果實論”。那是一種“生命力”理論,在這種理論裏,財富的生產是生命力的量的增加,並且在這種理論裏,“流通”不是生產的,因為它隻是把能量傳送到係統的各個部分,在傳送的過程中消耗掉很多。商人和製造家也不是生產的,因為他們或者立刻消費商品,使它們再去參加流通,或者以製成品的形式,隻送回一些和他們所消費的東西等量的東西。他們不能送出更多的東西,因此不能生產一種剩餘。
魁奈認為隻有生命力是生產的,因為由於它的能力;一樣東西再生產出來時不僅和原來的同量,而且量會增加。這種增加是一種剩餘,一種純產物;這種增加是生產的,而同量的再生產是不生產的。其他的力量,包括人的勞動在內,隻是以不同的形式,再生產和它們所消費的等量的東西。生命力也是那樣,可是它還額外生產一部分它自己那種“能力”的剩餘。其他力量都是再生產的。生命力是生產的。因此,再生產是不結果實;生產是活力。所以,隻有耕種土地的人是生產的;所有的商人、工匠、製造業工人和知識分子都是不生產的;不是因為隻有耕種者生產使用價值——魁奈承認其他的人也生產使用價值——不過這種使用價值隻是東西的形式的改變,不是量的擴大。量的擴大是交換價值的擴大。可是,實際的結果是,土地耕種者本身算作生產的,還是對他們客氣。他們不過幫助那真正生產的自然的生命力,隻有這種生命力才有能力擴大東西的體積和量。耕種者實際上是不產生果實的,因為他們不增加東西的體積和量。他們僅僅把種籽放在地裏,飼養動物,把食料送始牲畜。其他都靠自然,他們自己的食物和生活資料是生產的,可是,他們的勞動不是生產的。不管是在人類或是在自然裏麵,隻有那種我們稱為“生命”的力量是生產的,因為隻有它能把一粒小麥種籽擴充到50粒,把一頭小牛擴大成一頭母牛,把一個嬰兒擴大成一個農民。這種量的擴大,構成魁奈的著名的所謂農業的“純產物”。
是,很奇怪,魁奈的這種純產物不是使用價值的產物;它是交換價值的產物。這裏出現了“財富”和“資產”的混淆,以及物資和物資所有權的混淆,這一點在兩百年來很多的經濟學說中普遍存在。幾乎可以說,假如魁奈和早期的經濟學家懂得公司財政那種有關製度的科學——這種科學講資產和負債的相等,講資產減去負債以後的淨值——很多的混淆和意見衝突一定是可能避免的。對我們來說,財富是使用價值,使用價值隨著量的豐裕而增加。資產是對稀少性價值的所有權,稀少性價值隨著量的豐裕而減少。我們將看到這一點混淆在一百五十年的理論中普遍存在;魁奈使我們第一次有機會可以發現這種混淆是怎樣發生的,並且可以研究財富和財富所有權這兩種絕對相反的概念被混為一談的一些方法。為了說明這種情況的來由,我們必須注意,不僅在魁奈的時代,甚至從上古到現在,流行的“價值”的概念是“能力”、“實力”、“膽力”、“精力”、“重要性”、“影響”、“勢力”、“效力”等等概念。因此“交換價值”這個名詞是這種意義被擴充到商業上去。交換價值是“交換能力”、“購買力”和“支配的能力”——支配別人的商品和服務。當買賣人或是普通人說“我的汽車值多少?它的實際價值怎樣?”,他所想的是汽車在交換中的支配力,特別是能得到多少錢。在商業化的國家裏,所有的人都是直覺的重商主義者。魁奈和他的信徒們這一派重農主義經濟學家,能追究這種常識的、經驗的、直覺的思想的真相,說明真正的交換價值的實質不是“支配貨幣的能力”,而是“支配商品和服務的能力”,用一個人自己的商品和服務可以換到若幹商品和服務的能力,這真是他們的一種重大的貢獻,真是最困難的永遠不會完的對經濟理論的貢獻。在魁奈以前,從來沒有人能對交換價值提出一種物質的解釋。教會和道德主義者攻擊“錢”;人們對於做錢的買賣的人和孜孜求利的人有一種成見;樹立了有益,使用價值、福利或服務這些概念,作為在倫理上和金錢對立的東西。可是,從來沒有人能夠用物質的可以計量的根據,說明所需要的方法,從而推論出交換價值的隱藏的性質。所以,當時對魁奈的經濟表那樣地熱烈歡迎。魁奈丟開使用價值不談,認為那不過是個人對於他們從流通中取出來的物質東西的利用。他集中注意力在交換價值上,作為在交換中支配商品(不是貨幣)的能力:一個國家的“財富”,由於增加具有這種“交換能力”的物質東西的數量,而獲得增加。這種“能力”的增加從哪裏來呢?魁奈說,它來自豐裕的自然力,這種力量增加那可以用來製造衣、食、住的物資的數量。這種由於自然力的物資的增加,增加了交換價值的量,因而增加國家的力量。價值和交換價值是同一的,也就是每個人的常識所同意的“交換能力”。可是這種能力的來源是農業,不是製造業或者商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