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嗵。”
匪徒回身開槍,散彈擦過倪瑞軒耳畔發梢,他沒有害怕,沒有放慢腳步。
圩子裏追來的人,放槍助威。
眾匪爭先恐後跳入沸騰的河裏,向對岸遊。
河水在上半夜暴漲,水流凶急。倪瑞軒看到匪徒在水中逃亡,有一種戰勝強敵的喜悅與激動。
忽然,倪瑞軒看到匪徒抬著的氈毯包裹快速漂向下遊。王豆豆也看到了,他倆沿河岸猛追,眼看將被急流卷向河心,倪瑞軒縱身跳入河裏。
倪瑞軒在河邊長大,對這條河的熟絡,如同手臂血管一般清晰。然而,倪瑞軒入水後,陡感陌生,沒等舒展手腳,調整好姿勢,已經衝離岸邊十幾米遠。
天漸漸放亮,雨勢略收斂。
倪瑞軒吞下一口水,也被嗆醒了,他調整好手腳,紮下猛子脫下裹腿的長褲,側身借水流之力,遊向目標。強風中雨點堅硬如石子,倪瑞軒無法睜眼,索性閉上眼睛,埋頭揮臂奮力劃水。眼看要接近目標,卷起的漩渦又使目標偏離。
由於氈包被水浸泡,開始下沉,倪瑞軒抬頭看到接近河流彎道,一旦過了彎道河麵更寬。不容他多想,雙腳踩水,深呼息,紮下猛子,靈巧如魚鴉鑽進水裏,露頭時,已經抓住包裹。
倪瑞軒鬆了口氣,為節省體力僅憑雙腳控製身體浮動,騰出手劃水,慢慢移向岸邊。倪瑞軒雙腳觸到河床一刹那,懸於嗓子眼的心才落入肚裏。
岸邊有歡叫聲。
過程僅幾分鍾,對倪瑞軒來說似乎有這黑壓壓的岸線一樣長。
眼望湍急的河水,倪瑞軒渾身哆嗦。
忽然,撈上來的包裹輕微動了動,倪瑞軒慌忙解開繩索。
女人蒼白的臉,映入眼簾。倪瑞軒心裏一緊,雙手鬆開,女人驚叫著滑落水中。他重又手忙腳亂地抱起女人,慌亂的雙手按在她光滑的脖頸上,手掌傳來女人的柔軟。
倪瑞軒臉色發青,牙關緊咬,渾身篩糠般抖動。
女人衝他微笑。
女人細白的臉上沾有幾點雨水,如剛舒展開花瓣的睡蓮,楚楚動人。
倪瑞軒呆立於河邊淺水中,臂彎仍抱著女人,直到有人沿岸跑來,他將女人抱離水麵,放在岸邊。
倪瑞軒認識這個女人,她是劉少堂從南京城買來的,被沿河南北兩岸視若天仙,此女名盈月。
倪瑞軒這麼近距離看女人還是頭一回,心裏說她瓷白的臉如長熟的白皮甜瓜,透著誘人的清甜。
圩子裏成年男人都趕來了,劉少堂夾在人群中他那張老臉像被踩壞的西瓜沾滿雨水,長衫下擺滿是泥漿。
“你受傷了。”劉少堂說。
倪瑞軒這才意識到右臂隱隱作痛,他看到鉛彈如火柴頭陷在肉裏,流出一條血線。他神情淡然,渾不在意,摳出鉛彈甩入水中。
血水沿手臂蜿蜒流淌,初時如短小的蚯蚓,漸而爬過手背手指。
劉少堂看在眼裏,心生幾許讚賞。
有人給倪瑞軒披件上衣。
直到此時,劉少堂才充滿感激地朝著倪瑞軒不停作揖,每揖近乎到地。劉少堂家的老傭帶著哭腔說:少奶奶命大福大,少奶奶有上天保佑。
倪瑞軒聽了老傭的話,愣愣發怔,他也覺奇怪,為何她在水中能漂浮那麼久不沉。
被雨水浸泡發冷發脹的清晨,人們抬著盈月回圩子的路上,倪瑞軒兩次見到女人欠起身望自己,目光在零星的雨幕中像子彈穿透他年輕搏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