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圩子與眾多沿岸而建的村落大相徑庭,若大個村子被三尺寬丈餘高的土牆包圍。立於堤岸能看到灘嶺之上的圩子,濃淡相宜的霧靄中,圩子呈暗綠色。此時看不到土黃色的圍牆,刺槐樹和各種雜亂的灌木包圍堆積,形如一座墨綠色城堡。
圩子裏百餘戶人家,百餘戶人家共有四姓和零散的小姓。四大姓是劉、王、張、倪,興建圍牆出錢最多是地主劉少堂,故而起名劉圩子。
劉少堂有水田五十頃,旱田百餘頃,圩子裏八成劉姓是劉少堂家佃戶。
修建圍牆用於防土匪進村搶財物,村子中間一座土樓,劉少堂一家住土樓裏。站在土樓頂層,能看到圩子外的一切,土樓牆壁布滿槍眼。
二十裏外的臨河鎮也知道小劉圩子,臨河鎮是這一帶的商貿中心,水道是通向外界的商道。
這條河沒有準確的名字,據說是京航運河的一條旁支,人們叫它廢河。
故事就是從朱禿子雨夜過河搶劉少堂的小老婆盈月開始的。
劉少堂不曾料想北岸的朱禿子會在雷雨交加的夜裏進圩子搶人。
半月前,劉少堂在臨河鎮黃旗酒館曾聽黑龍江雞西來的馬掌櫃說,朱禿子揚言要搶他從南京城裏買回來的美人,豁出那隻禿瓢也要睡一晚。劉少堂擔心了一陣,也提防了一陣,過去半個月,毫無動靜,劉少堂戒備之心漸漸減弱,始料不及時果真出了事。
上半夜,劉少堂和圩子裏其他男人一樣,在自己的女人身上磨研,足足有半袋煙功夫,當他看到盈月臉頰潮紅洇到耳垂,呈半透明,晶瀅欲滴像隻鮮嫩的瓜蒂,他終於無法控製,顛奮異常,一泄如注。
盈月進劉圩子是春天,正是圩子內外桃如胭脂梨如雪的飛花季節。花映人麵人如花,如花的盈月來到這個平常的水鄉。
那是一九二一年的春日黃昏。劉姓家族男女老少盡皆站在臨河鎮官道兩側,像模像樣揮動三角小旗,紅紅綠綠迎風飄揚。
大房生下的瘸腿兒子劉家昌左肩高右肩底跑前跑後忙活不停樂此不疲,指揮佃戶和族人將爆竹掛上官道兩側老柳樹。女兒劉菊妹麵無表情,立於圍觀人群,一言不發,嘴角一絲恬靜的笑。病裏的娘不讓她出來湊熱鬧,可是,架不住熱鬧,悄悄溜出來,其實從城裏來的未見過麵的小媽才是真正的誘惑。
劉菊妹想一睹為快,城裏女人到底美成啥樣?
春日黃昏的陽光溫軟如每個迎親者身上的新衣衫,陽光讓每個人的臉上添紅抺彩。
遠處隱約傳來嗩呐的高吭與激昂,迎親隊伍騷動起來,紛紛伸長脖子眺望遠方。
四人小轎從官道盡頭逶迤而來,轎夫在嗩呐和蘆苼抑揚頓錯的音韻裏,邁著兩進一退的紮實方步,蹚起一路塵土飛揚。
轎子四角掛紅綢,頂端簇大紅牡丹。轎內盈月如嫩花兒起伏顛聳,此時沒人知道她正憋一泡熱尿,淌一身熱汗。
這年,盈月十八歲零六天。
轎旁,劉少堂騎瘦驢,挺著如瘦驢尖削的背,腦殼扣半紅半黑瓜皮小帽。棉袍大褂短過膝,隨驢步以及轎夫方步同步運行。俗語:老太太騎瘦驢--嚴絲合縫,瘦老爺們騎瘦驢感覺會如何,多虧驢背上墊一床被子。
劉少堂家財萬貫卻不顯富,有人半夜見他用這頭瘦驢馱兩箱大洋,差點把瘦驢腿壓折了。
劉少堂從不招搖,打扮不像有錢地主,這個女人卻讓他結結實實舒舒服服地招搖一回。他抵不住盈月的美貌,心甘情願花半口袋大洋。
買地買人都是他劉少堂的財產。半口袋大洋攤在******老鴇麵前,手沒哆嗦,麵沒改色。老鴇生滿皺褶的老臉,見到一堆大洋立即微笑起來,如張開的一把鮮豔小傘。在這種笑容裏,劉少堂這個鄉下老男人的小身板無比挺直,似乎老鴇的笑容伸張了他男人的自尊。
大洋給他長了臉撐了腰。
今天,劉少堂感覺很有麵子,從南京城抬回嫩如豆腐腦,清香如荷的女人,這樣的壯舉別說臨河鎮,連縣上也沒有誰能做到。那張蒼老枯黃越顯瘦削的老臉掩飾不住陣陣喜悅,潮起難得一見的紅光,小眼睛裏汪滿濁淚。其實他最大遺憾是沒能長出茂盛的胡須,少了幾許男人英武氣。
其實劉少堂老了。瓜皮小帽蓋住稀拉花白的頭發,微笑沒露齒不知他滿嘴缺齒。
爆竹把在場所有人都給震醒了,頑童的尖叫,村婦村姑的嘻笑給春日陽光裏這場喜事倍添喜慶。
劉少堂的大嫂,臉上塗滿粉,如掉進麵缸的鴨梨,她指揮小媳婦端來火盆,讓新娘從上麵跨過去,她嘴裏高聲叫著。
“新娘跨火盆,生養一大群。”
圍觀人眾齊聲叫好。
跨火盆是當地風俗,意為新娘過門添丁旺才之意。
張四皮在劉少堂瘸腿兒子劉家昌褲襠裏掏了一把說:“你小媽今後生養全指望你了。”
劉家昌追著倆人邊罵邊打,跑起來一拐一拐引來更多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