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太平軍進河陽
太平天國的出現是中國近代史上的一個重大事件。史學界對太平天國的定調有一段時間是確定無疑的,是一邊倒的讚頌,但是近來似乎又有了不同的聲音了。兩方麵的意見分歧很大。究竟應該如何定性太平天國,我們還是將這一類的重大問題交給專門家們去討論吧。在這裏,我們隻是站在河陽村落的居民的角度來看待太平天國的部分太平軍。毫無疑問,他們給河陽朱氏家族帶來了深重災難。《義陽朱氏家譜》中保存一篇河陽朱氏第三十四世朱漢雲(1831-1907)所寫的《被粵匪難記》,這是一篇有關太平軍進駐河陽的第一手文獻資料。我們全文摘錄這篇文獻資料,以保證讀者從中可以得出自己對太平天國的看法。
嚐讀明史,至張、李二逆擾亂中原,窮凶極惡,慘酷異常,竊謂記載失實,書難盡信也。我朝定鼎以來,承平二百餘年矣,士安弦誦,人忘幹戈,誰複識有兵凶戰危之禍。鹹豐初,粵匪倡亂,南京淪陷,及閱金陵被難記,凶殘卒與張、李等。又謂通都大邑,地當要衝,蹂躪固不免,若我縉僻處遐陬,庶可免鋒鏑之危乎?而抑知不然,粵匪虎踞金陵十餘年,寇陷幾遍天下。鹹豐戊午四月間,賊石達開號眾數十萬,由閩蒲城陷栝郡,吾縉及永武相繼失守,時賊窺金華,無暇與百姓仇,是以邑城雖據,離城十餘裏尚得安堵。幸官軍於六月中旬,克複武邑,賊即宵遁,吾邑未受大禍。及鹹豐辛酉三月,金郡失守,五月十九複有賊自鬆陽抵栝郡,經吾縉與金華匪合,翊日即過,蓋是時力搗全浙,吾縉被擾隻一晝夜間。自是惟冀幸免,更不知思患而預防。至十月,賊李世賢率眾不下百萬,欲寇台溫,吾縉當其衝,受害尤甚。雖其時團練鄉勇,顧無險隘可恃,又無統領約束,安能驅不教之民以取勝哉?十月初十日,賊即長驅入吾鄉,河陽、新建均被賊據,大索數日,然後通各村,賄賂誘投,充招貿易,立村民為鄉官,有軍、師、旅、帥百長司馬之名,設門牌斂錢。賊遂此往而彼來,門牌既設而複更,或五裏,或十裏,設卡詐蝕,假安民以愚眾。受愚者輒被擄去,吾鄉惟八都多山,避亂者多寄居焉。
然八都北界永武,西連麗水、茭嶺及稽句嶺等處,賊常往來,所托以庇身者幾何矣。越明年正月,吾鄉之賊均趨金郡,並糧食搬運殆盡,在城賴姓賊黨,複來設卡,斫墓木,拆牆屋,立局煮硝。非煮硝也,扼以人情所難,甘而冀其輸財求免也。三鄉激於公憤,不約而集者數萬眾,一戰而賊大敗,逐北追奔,各鳥獸散。鄉民始得荷鍤,無奈賊勢方張,台州雖已收複,而東則甌城寇急矣,北則金華一路,蜂屯蟻聚矣。四月廿八日,寇益如林,為禍更烈,前之盤踞平原,每一牢搜山穀,亦隻朝發而夕回。至是逼處山居周嶺、魚川,均敢設卡,益以永武、麗水之賊,時來侵擾,雖以雪峰之高,亦所不免,避秦更無寧所,亦迄無寧日。截竹編茅,羈棲寂壑,而淫雨連旬,夜臥不安,三更後登高望遠,以卜去從。且饑無以為食,有糧者不敢舉火,無糧者采苦捋茶難供一飽。又甚如胡坑等處,日被騷擾,俘虜更多,往往棄妻拋子,日夜在荊棘中喘息,恐聞兒啼,輒閉之死。累日,絕粒饑餓,更無人色。又如南鄉馬鞍山石洞中藏八十三人,賊移巴菰於洞口,熏灼無遺。嗚呼,死者慘矣,擄者亦不少舒焉。無論貧富,奇貨居之,索金取贖,至有並力捐輸仍不得贖者百計。肆凶慘難言狀,欲求速死而不得。每據一處,骸骨成山,視張、李為何如乎?至七月,官軍克複郡城,南鄉義勇亦複踴躍爭先,一麵攻入邑城,一麵經山路齊集魚川。吾鄉之賊聞風逃走,時七月廿九日也。使斯時也,一鼓而境內肅清,室雖懸磬,而野非無青草,尚可安處收成苟延殘喘。奈何據臚膛之賊首林天長,又擾兩越月,星夜劫掠,日甚一日,竟使貨棄於地然後快,且殺人放火,房屋燒毀十之六七,即吾村之屋亦胥盡於此賊焉。未已也,大兵之後,繼以大疫,死亡枕藉,抔土混淆,雖曰天滅,豈非濕熱饑寒傷於內,屍腥血穢觸於外,兼之米價五倍於常,藥石、油鹽價十倍,產業價值十無一二,即欲調養而無由哉!是知禦寇苟無長策,避寇斷不可不知幾也。方今聖天子威靈震疊,寰宇蕩平,舉凡食德飲和者,鹹欣然於萬年,有道之長致足樂也。夫古時哀鴻之作,不作於離散之初,而作於勞來還定安集之後,良由痛定思痛,人情所必至雲也。本此意,以為記,言雖不文,事皆紀實。後之覽者,幸勿河漢斯言也夫。時,同治六年歲次丁卯秋九月穀旦,河陽派三十四世行超二百十九孫稟膳生漢雲謹識。在這段文獻資料中,朱漢雲直接稱太平軍為“匪”,可以見出朱氏家族對太平軍有著刻骨仇恨。我們估計當時江浙一帶的知識分子,大概對於太平軍都是這樣的感情。當時並非隻是河陽朱氏家族受難,整個縉雲縣普遍受難。排除這些感情因素,這段文獻資料還是說出了一些曆史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