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連忙站起扶住二人,哪知內力消耗過後體力不支,兩腿一軟險些跌倒。他努力站住,說道:“你們不用這樣客氣。”男子感激的說道:“在下陸念祖。”指指身旁女子,接著說道:“這是在下的娘子。請問恩人尊姓大名,家住何處?”沈風心裏一酸,答道:“我叫沈風,我沒有家。”陸念祖詫異道:“那你爹娘現在哪裏?”沈風答道:“我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說到這裏,忍不住喉頭哽咽。
陸氏夫婦不住唏噓感歎,過了片刻,陸念祖又問:“不知恩人現下有何打算,要去哪裏?”沈風聽了更覺淒涼,黯然道:“我沒什麼打算,也不知道要去哪裏。”說到這裏,不禁問道:“這裏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到處都看不見人?”陸念祖答道:“這裏是遼東,大致在遼陽以南,但究竟是哪裏,在下卻也不清楚。”
沈風聽他如此回答,心裏大為納悶,又問道:“那你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陸念祖歎了口氣,說道:“在下原在京師教坊司擔任曲樂教習,隻因不慎獲罪,半年前全家被發配來遼陽。哪知剛走到遼陽附近,卻遇上敗退的官軍,方知韃子已經攻破了遼陽城。我夫婦三人便隨眾人一同往南逃,不想半路被韃子追上,眾人都各自走散了。我三人先在山中躲藏了數月,見韃子大體上已退,這才又輾轉逃到此地。小兒便是在路上侵染了風寒,幸得遇到恩人。”
沈風心中暗想:“原來這裏是北宋的遼東,怪不得這麼荒涼。”不由得既後怕,又暗自慶幸:“幸好在這裏首先遇到的是漢人,不是韃子。”忽然又一想:“不對啊!北宋的疆域並不包括遼東地區啊!怎麼會把犯人發配到這裏來呢?”想到此處心中一凜:“難道現在不是北宋時期?”他急忙又問:“請問現在是什麼年月?”陸念祖屈指算了算,答道:“如今是天啟爺元年九月初四。”沈風心裏默念:“天啟……天啟……”片刻之後心頭一震:“天啟是明朝的年號!”天啟之後是崇禎,崇禎之後是清朝,這段時期可是曆史上有名的大亂世啊。他不肯相信,急忙強壓心情又問:“如今是大明天啟元年嗎?”在大明兩字上加重了語氣。陸念祖點頭道:“正是!”沈風聽了,似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想到自己居然被傳送到了明末,禁不住心中悲憤道:“我靠,真尼瑪坑爹啊!”
隻聽陸念祖繼續說道:“眼下我三人須得重回京師聽候發落,恩人既是不知去哪裏,若不嫌棄,便與我等同去京師如何?”他於茫茫荒野之中終於遇見人,心中早有結伴同行之意,隻是萍水相逢不好開口,見陸念祖主動提出,自是喜出望外,當即點頭答應。陸氏夫婦登時都麵露欣慰之色。
過了片刻,陸夫人將懷中熟睡了的孩子交給丈夫,打開包袱取出一套嶄新的小衣小褲和一雙小鞋,遞到沈風麵前,歉疚的說道:“現下沒甚麼能給恩人,隻有這幾件衣物,你試試可適合麼?”沈風連忙接過來,獨自走到殿後,除掉身上纏繞的樹枝,將衣褲和鞋子穿在身上,瞧見剛好合體,禁不住滿心歡喜。待轉回殿上,隻見陸氏夫婦正欣喜的一同望向他,眼裏都充滿慈祥。沈風不覺心中一酸,對二人說道:“衣褲和鞋子都很合適,謝謝!”陸夫人微笑道:“這幾件原是給元兒明年預備的衣物,不想卻正合你穿用,真是太好了!”陸念祖也連聲稱好。
又過一會,沈風感到身子疲倦,倚著香案合眼睡去。待到醒來,已是天光大亮,殿外雨也停了。但見那孩子身體已經確保無事,隻是完全恢複還需一些時日。四個人結伴緩緩向西行去,卻不敢走大路,隻揀荒僻無人的地方趕路。過了幾日,那孩子身體已基本複原,便又恢複了小孩子的活潑本性。那孩子見到身邊多了一個年紀相仿的夥伴,心中欣喜,拉住沈風的手,一臉歡喜的問道:“我叫陸胤元,你叫甚麼名字?”沈風答道:“我叫沈風。”小男孩又問:“我四歲,你幾歲啦?”沈風怔了怔,苦笑道:“我六歲。”小男孩“啊呀”了一聲,扭過頭去問陸夫人:“娘,怎麼人人都比我歲數大呀?”陸夫人撫摸著小男孩的頭,笑道:“等元兒長大了,自然就比別人歲數大了。”陸胤元又問:“那我甚麼時候長大呀?”陸夫人道:“快了,再過三四個月便要過年,過完年元兒便又長大一歲。”陸胤元聽了嘻嘻一笑,緊接著兩個眼珠轉了幾轉,不甘心的又朝沈風問道:“我會背《百家姓》和《三字經》,你也會背麼?”
沈風怔了一下,笑道:“《百家姓》啊,我隻記得開頭是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褚衛,蔣沈韓楊,其餘的我可不會。《三字經》麼,我也隻會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想了想,補充道:“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又想了想,不禁搖頭笑道:“其餘的我可不會背了。”陸胤元拍手笑道:“哈哈,總算有一樣勝過你啦!”沈風知道古人所報的歲數都是虛歲,那小男孩說自己四歲,實際周歲便隻得三歲,他不相信這麼小的孩子會背誦《百家姓》和《三字經》,於是笑道:“你能背一背讓我聽麼?”陸胤元連忙得意的將《百家姓》和《三字經》從頭到尾背誦了一遍。陸氏夫婦瞧著兒子,臉上都流露出讚許之意。沈風雖不會背《百家姓》和《三字經》,但卻大致讀過,知道陸胤元背得不差,不覺暗暗稱奇。
過了片刻,他心中自忖:“雖然我在這世上孤苦無依,卻也不能讓人看低了。”好在還記得中學裏幾篇必須背誦的古文,於是大聲說道:“我會背《嶽陽樓記》。”說完便朗朗的背誦了起來:“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俱興。乃重修嶽陽樓,增其舊製,刻唐賢今人詩賦於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一直背到最後一段:“……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時六年九月十五日。”接著又背誦杜牧的《阿房宮賦》:“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裏,隔離天日。驪山北構而西折,直走鹹陽……”直背到最後:“……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複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背誦完畢,陸氏夫婦都大為驚訝。陸念祖問道:“你怎地會背誦這些文章?”沈風胡亂答道:“這些是家父在世時親自教會我的,所以不敢忘記。”陸念祖連連點頭,稱讚道:“你小小年紀便懂得孝道,實在是難得。”目光轉向陸胤元,又道:“元兒,百善孝為先,你可要牢牢記住了!”陸胤元在旁邊早已是一臉的佩服,立刻大聲應道:“爹爹,元兒記住啦!”陸念祖接著又道:“你二人天資聰穎,若能用心讀書,將來定會有出息。”陸夫人聽了,想起全家獲罪發配,將來難免連累孩兒前程,不禁傷心落下淚來,陸念祖連忙柔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