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四月,正是暖春時節,天高雲霽,煦陽唱暖,萬千品類欣然複蘇,風中桃花微薰,隱隱傳來嬌鶯婉啼,城鎮裏市列珠璣,戶盈羅紗,風簾翠幕,也是一排旖旎出光。
保定府的容城自宋熙寧四年始建學府一來,一直都是書香之地,一直到現在康熙八年,又設有二城、金台等眾多著名書院,鄉人多好詩書詞賦,因此不論街頭巷尾、或是酒樓茶肆,總可以看到鄉人聚集議論、探討文學。
城中的品醉樓,此刻熱鬧非凡,二樓臨窗一角,一個男子傲然而立,手搖一柄折扇,臉上淺笑吟吟,眸光卻冷亮如冰,他四周則圍著幾個長衫的儒生,對他怒目圓瞪。
其中一個儒生麵有怒色,道:“你這人好不狂妄,大言不慚,竟然公開譏笑我保定府已無才子,我等今日就要向你挑戰,好好煞一煞你的威風。”
那男子冷然一笑,道:“求之不得,請賜教。你們有四個人,各擅琴棋書畫,不如你們一起上,我一並奉陪。”
此言一出,那四個儒生好不氣憤,他四人是公認的容城才俊之首,卻被這外來人如此輕視,當下分散站開,其中三人分別擺開一盤圍棋、一把古箏、文房四寶,而方才那為首的儒生則站在男子身前,輕搖折扇,緩緩踱步,道:“哼,你自取恥辱,我們也攔不得你,今日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們容城四賢的厲害。”
他話音方落,其他三人已然各司其職,宣紙之上筆走墨飛,勾勒出粗略線條,細看之下,卻是墨痕氤氳,乾坤暗藏;棋盤上黑子排開,卻是棋譜《仙機武庫》裏的一盤弈仙殘局,尚未開戰,早已壁壘森嚴;古箏琴弦飛動,如水箏音漂流而出,正是一曲《出水蓮》,琴音婉轉曼妙,眾人聞聽妙曲,仿佛真的看到一朵出水菡萏盈盈盛開於眼前。
那男子見對方三人擺開攻勢,倏然眉峰一震,揚手一揮,隻是一瞬間,就已擺好了筆墨、古箏,一隻手探入棋盒,拈起一枚白子扣在棋盤的星位之上。他轉過頭,對為首儒生道:“說出你的題目吧。”
儒生先是皺眉微怒,轉而冷笑一聲,接著道:“‘自由身’三字出自何書?”
那人一手下棋,一手彈琴,然後悠然道來:“‘酒邊多見自由身’乃張籍詩,‘忙閑皆是自由身’乃司徒空之詩,‘世間難得自由身’乃羅隱詩,‘無榮無辱自由身’乃寇準詩。”
話音甫落,他已接著對手連下了三步棋,而對方已開始沉思,他又五指輪撥,奏出一首《香山射鼓》,急弦促柱,卑殺纖妙,本是琴音,卻猶如戰鼓轟鳴,宏闊絕倫。
儒生見此人一心三用,不禁微微一奇,心想此人果真有些本事,接著道:“‘絳雪’二字又出自何處?”
那人淡淡一笑,道:“‘絳雪除煩後,霜梅取味新’出自李商隱《小園獨酌》,‘絳雪堆雲綠’出自趙善括的《賀新郎》,‘絳雪紛紛落翠台’出自柳永的《瑞鷓鴣》。”言畢一子點出,又已令對方陷入僵局,而箏音更加嘹亮霸悍,已然蓋過了對方音韻。
那儒生見狀,不禁有些著急,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然而男子卻是從容對答,且連連克製另外兩位儒生,就隻剩下那作畫的儒生依舊揮毫潑墨。
下棋的儒生拈子觀看,陷入苦思,男子乘機騰出一隻手拿起毛筆,在硯台裏一蘸一灑,墨如雨落,潑在紙上,卻如烏梅盛開於皓雪之上,意態靈真,然後他手腕遊走,隨之帶起零落的墨跡縱橫交織,不一會已呈現出一幅寒梅傲雪圖的輪廓。
如此往複,不一會問答的儒生已然技窮,而其他三人亦被男子比了下去。圍觀客人響起了一片喝彩讚歎之聲,然而男子卻如同未聞,徑自彈琴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