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過去。搖曳的燭光中,看見男友靠在丁小秦的肩頭,他喝多了,吐髒了地。他們坐著,讓她擦拭他們的腳下。丫頭流了眼淚,淚眼朦朧中,男友睜開了眼,安靜地看著她,他的意識是清醒的。
他們就這麼分了手。丫頭分得決絕。三年級時,很偶然的,她認識了辛老大。她不拒絕他的錢,此時此刻,對錢的渴望,已經不是生活所迫了,還有很多很多複雜的因素。她要讓自己一生為之痛的貧窮,徹底離開。
畢業後她讀研,丁小秦和那個男生成了家。
辛老大待她不錯,也夠大方。她知道他有家,不會為她怎樣。而她,也有她的理想,研究生畢業出國留學去讀博士,然後找工作,拿綠卡。
可是她又碰到了丁小秦。
在一個品牌時裝的派對上。辛老大帶她去的,周圍的人,都知道她是來路不正的女人,個個橫眉冷對。而丁小秦,簡直要幸災樂禍了。在洗手間,她說:“你這個女人,真是乞丐命,無論怎樣,也就隻配扒在別人碗邊舔口食。”
這句話,幾乎要將丫頭擊得半死。她手腳冰冷,靈魂出竅。
她太傷心了。傷心到此時此刻,給我講起來,眼淚依然會奪眶而出。
她問我,跟辛老大熟不熟。我含糊其辭,沒什麼好說的。
她接著說:“他就是個街頭混混起家的,現在生意做那麼大了,還在到處收保護費。那是他權利的一個象征,所以他不放手。他就是這樣的人,很操蛋的。”
她說起髒話來,讓我才感覺到,她確實不愧是跟辛老大混過的。
“他有他的原則。我逼他結婚,他不肯,我再說得狠點,他索性打了我。”
丫頭撩起她的頭發,讓我看一個傷疤。“縫了七針,”她說,“我恨透了,我終於知道,原來男人都是可以說翻臉就翻臉的。”
我啞了嗓子,問她:“那你哥哥呢?”
她的淚,擋也擋不住:“他肯定死了。否則,他不會看我墮落成這個樣子。”
我讓她把玉拿出來給我看。
果真是塊好玉。我捏在了手裏,然後給她床上扔了一個大信封。裏麵是一些美金,還有一本做工極為精細的假護照。
我說:“你明天就出國。否則很快就會沒命的。”
她看著我,“辛老大的安排?”
我冷笑:“你以為他讓我找到你,是為了讓你繼續當小老婆?”
她說:“那你為何幫我?”
我說:“我隻是幫我自己。你走得越遠越好,這玉,我想要。”
她捏著錢,看著我,不說話。
我開門,向外走。
她輕聲問:“你怎麼知道我就會在大理?”
我不說話。
她再次問道:“你說,你怎麼知道我就會在大理?”
我扶了扶臉上的墨鏡說:“我是個私人偵探。”
門關上了。我緩緩下樓。空洞的皮鞋聲,在樓道發出生硬的響聲。終於,我聽見她在四樓的尖利喊聲:“哥哥……”
證明
回來後,我打電話,找辛老大告訴他,丫頭找到了,但玉已經被她賣了。
辛老大氣瘋了。電話裏大喊:“你給我殺了她。”
我說:“不行。”
他終於想起該關心什麼:“她賣了多少錢?”
“七萬,”我說,“三萬她花了,我隻拿了四萬回來。我的酬金,你怎麼算?可不隻值這個數。”
他徹底瘋了:“你他媽的,以為我真不知道你和那個小婊子串通了整我?”
我等他平息,然後說:“我勸你也不要再去找她。”
“為什麼?”他在吼。
“她跟了另一個人,怕你也認識——陳墨。”
辛老大傻了眼。一個看上去夠文氣的名字,卻是江湖中人見人怕的魔頭。他不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想了半天,終於說:“我把你剩下的酬金給你,怎麼見你。”
我說:“博物館。你把錢放在那個埃及黑女奴頭像的後麵。明天下午兩點,準時。”
我怎麼會不知道辛老大的想法,他想找到的人,他是絕對不會放棄的。給我剩下的酬金,不過是個誘餌,隻有我才能告訴他,丫頭和那塊玉,到底去了哪裏。
但他不知道,女黑奴的頭像後麵有警報器。他的人剛把信封放在後麵,警鈴就開始大響。那個蠢貨嚇得立刻向外跑,這分秒之間,我已將錢拿到了手裏。
玉,當然在我的手裏。我找到一個最好的工匠,讓他雕了一個小猴子。這會是我送給丫頭的禮物。她就是去了月球,我也能找到她。何況,她的護照還是我給她做的。
我是她的哥哥。那個其實從來沒有真正遠離過她的親人。在她去讀大學時,我曾對她說過,我這輩子的理想,就是有了錢,在大理買套房,然後過著快意江湖的日子。
大理,是我們在雲南那個小山莊生活時,共藏內心的、最美最好的城市。
你說,我怎麼能不在那裏找到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