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蠶鄉春早(1 / 2)

文/朱欣

當北國的田野還是剛剛開始蘇醒的時候,嬌媚的江南已是“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裏雨如煙”。清明剛過,我回到太湖之濱的故鄉,照例要去尋覓春天的蹤影,探訪舊時的遺跡。黎明,我駕起一條小船,約了仨倆鄉友,順著平靜的小河,悠悠地搖著櫓,蕩碎了滿河星星,迎來了金色的朝霞。“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春天的早晨,河麵上飄蕩著白色的輕霧,不時有小魚兒打著水花,小燕兒掠水飛過。小船過後,給船後的水麵留下一路長長的漣漪。使人心情舒暢的是兩岸金黃色的油菜花、粉紫色的紅花郎(紫雲英)、碧綠似毯的麥苗,似乎都掬著甜笑在歡迎著我們!尤其使我感到親切的是那無盡的桑林,桑拳上都抽出長長的枝條,長著小手掌那麼大的嫩葉,仿佛都伸著手,含著親切的笑靨在向我招呼:遠方的遊子啊,故鄉歡迎您!

“船到橋,直渺渺”。不一會兒,我們的小船就到了興隆橋頭,穿過橋洞,就是一排河埠頭。其時埠頭上正有幾個年輕姑娘,赤腳在河裏洗涮蠶匾,那嘰嘰呷呷的說笑聲和著洗匾的弄水聲,詠成江南水鄉河埠頭上的特殊情味,使人感到異常的親切。當我們的小船近前時,她們全啞了聲,帶著疑惑的目光瞅著我們。這幾個年輕姑娘,我確是沒一個認識的,在我離家遠行之時,也許還沒有她們呢。

“阿芳!小匾汰過哦?”岸上突然傳來一個女人清脆的聲音。接著從那影壁後閃出一個中年婦女,扛著兩隻大匾,像兩個大車輪子夾著似的,影影綽綽朝河邊走來。

“正汰嘹!”卷著褲腿、光腳站在水裏的一個俊俏姑娘尖著嗓音回答著。另外一個短發姑娘也搭腔說:“大姐催得正緊,著啥急?!”“著啥急?蠶種已經轉青,小匾洗好了要晾幹,還要消毒,還要清掃蠶室,還要……要不提前準備好,十幾張種出蠶快煞!到時光就來不及了……”被稱為大姐的中年婦女似乎還要說下去,短發姑娘打趣地製止她:“好了好了!不要老太婆念經了!”這時,岸上的“大姐”正看見我們幾個人搖船而過,認得我們船上的一個同伴,打著招呼,問我們去哪兒?同伴搭著閑常話,問她看幾張種,她說養十張種。同伴吃驚地說:“阿唷!忙得過來嗎?想發大財怎麼的?”“為了增加社員收入,忙點怕啥?!”

就在這一問一答的時候,我端睨著她的麵影,一瞬間覺得似曾相識,尤其那自信的神色……然而她右額上卻有一道明顯的疤痕,又顯得那麼生疏,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當我們的小船過了埠頭,漸漸離得遠了時,我向同伴打聽她是誰?“德馨,蠶室組長,你不認識?”“德馨?!”霎時在我腦海裏現出了一個紮著短辮、天真活潑、熱情勇敢的小姑娘的形象。

……三十多年前,當我還在上小學的時候,這個江南的蠶鄉幾乎家家都種桑養蠶。我們這些小孩子也難免從家裏帶幾條蠶兒到學校去養著玩。不過,玩幾天就覺乏味,扔掉算了。唯有與我同桌坐的女同學德罄,卻與眾不同:她與她的名字一樣,帶著一點男孩子的味道,並無忸怩之氣。做體育時甚至勝過男同學。還願幫助弱小同學,好打抱不平,我就是經常受她“保護”的一個。而她尤其喜歡養蠶,且那麼認真。記得有一年春天,她從家裏帶了幾條蠶兒到學校,這些蠶兒約摸有半寸多長,被裝在一個蓋上捅了許多“眼”的硬紙盒裏。她每天要到學校門口去摘幾張桑葉喂它們,這成了她課餘的主要愛好,她的課桌也成了小小蠶房。經過了大約一個月的時間,蠶兒從“頭眠”一直到“大眠”,蛻了四層皮後,居然長得滾肥碩大。大眠過後就拚命吃葉,紙盒內不時有些些的吃葉聲。不久就顯出透明似玉,煞是可愛的“寶寶”。她又找來一把稻草,做了幾個小“山簇”,讓那些蠶兒作繭做窩。最後留了幾個雪白的繭子化蛾留種,剩幾個還抽了絲。這整個過程,她就正如一個蠶姑似的認真、細心,充滿著極大的樂趣,那專注的神情,就像對待一樁偉大的事業一般。“哈!你將來真當蠶姑?”我懷著好奇的心情問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