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西醫醫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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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柏海的這個故事,真是令我唏噓感慨,良久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兩個隻能活一個,這確實是天底下最難做出的選擇。
我不知道當自己遇到這樣的選擇時,又能做出何種決定。所以,聽完整個故事,我隻能保持緘默。
而這時,郭亮卻突然笑了,他指著秦柏海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大聲說道:“秦院長,這個故事一定是您編的吧?哈哈,不得不說,這個故事確實是充滿了強烈的希區柯克風格,完全無需莊老師修改,就可以直接在雜誌上發表。”
我循著郭亮的視線望過去,也不禁啞然失笑。
秦柏海的右手雖然戴著白手套,但依然可以看出,他的五根手指都完整無缺,哪有缺失的一根手指?既然他的五根手指都安然健在,那麼這個詭異的故事自然就是他杜撰的了。
聽到郭亮的質疑,秦柏海卻慘然一笑,說道:“郭老板,我沒有編故事。我所說的一切,全都是真實的親身經曆。”他一邊說,一邊黯然褪去了右手戴著的白手套。
而這時,我看到他的右手上果然缺少了一根無名指。可是為什麼當他戴著白手套的時候,看上去手指卻像是完好無缺的呢?
我正納悶著,秦柏海已經給出了答案。
他拾起扔在桌上的白手套,翻轉過來,從白手套的無名指指套裏取出了一個東西。那是一支堅硬的白粉筆。
我立刻明白了。平時秦柏海將一支與指頭一般粗細一般長短的白粉筆,塞進了白手套的無名指指套裏,所以才會看不出他少了一根手指。
秦柏海將這支白粉筆撇成兩截後,一截遞給了我,一截遞給了郭亮,笑著說:“這就留給你們做個紀念吧。既然我講出了這個故事,也授權莊秦先生加工後發表,就意味著我願意公開這段經曆。我年齡也大了,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長的時間了,以後我也不用再隱瞞自己隻有四根右手手指的事實,不用再戴白手套了——嗬嗬,夏天戴手套,實在是一件讓人很難受的事。”
雖然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微笑,但我卻能看出,這位老人很憂傷。我明白,他是因為與過去決絕告別而感到了憂傷。
我隻好接過了他手中的粉筆,用紙包好後,放入了衣兜中。
本來我想勸慰他幾句,但還沒來得及開口,書店裏的電話卻突然鈴聲大作。
郭亮拾起聽筒,隻說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對我和秦柏海說:“二位,我的朋友已經到餐廳了,我們還是吃飯吧。”
不由我分說,郭亮已經走過來,一手拽著我,一手拽著秦柏海,出了書店,拉下卷簾門,走出了這條滿是紅寶石商鋪的小巷。
十分鍾後,我們便坐在了一家中餐菜館的包房裏。
在包房裏,還坐著兩個郭亮的朋友,都是華人。其中一個,年約三十,身著黑色風衣,留有齊肩的長發,麵向俊秀。另一個則留著短發,穿著一件極熨燙得極平整的白色襯衫,膝蓋上擺著一隻黑色公文包,看上去就像個M國的公務員一般。
郭亮向我和秦柏海介紹,那長發男人,姓莫,名卻沒聽清,他是位西醫醫師。另一位則叫劉龍,果然與他的外表一樣,是位政府公務員。
介紹完畢後,郭亮點了菜,然後對莫醫生和劉龍說:“莊老師這次到M國來,就是想搜集各種怪異的故事。你倆平時不是常和我說,你們經曆的事,比我賣的那些偵探小說裏的故事更精彩嗎?現在就說出來給我們大家聽聽吧。”
兩個人同時笑了笑,而郭亮則說:“你們誰先說?”
“我先說吧。”說話的,是那位莫醫生。
在講故事前,莫醫生先問我:“莊老師,你聽說過降頭師這種職業嗎?”
“呃……”我愣住了。
降頭師,我當然知道,我曾從無數港產電影裏見識過這個奇特的職業。難道莫醫生的故事,竟會與降頭師與降頭術有關嗎?
莫醫生的表情變得有些詭異莫名,他又接著說道:“現在我的職業雖然是西醫醫師,但我其實還有另一個不為人知的職業。”
“另一個職業是什麼?”郭亮張口問道,看來就連他也不知道莫醫生的秘密。
莫醫生又是詭異一笑,答道:“聽完我的故事,你就知道了。”
(為敘述方便,這個故事將由莫醫生的口吻進行講述。)
西醫醫師的故事:邪降
1
當我看到那個蹲在屍體旁的男人時,差一點就吐了。此時,我距離目的地猛迪鎮還有三公裏。
這個男人大約三十來歲,皮膚黢黑,身材矮小,骨瘦如柴,眼窩深陷。一具瘦小的屍體就躺在他的腳下,已經半腐爛得有些浮腫了。屍體同樣膚色黢黑,極瘦弱,因為被這男人擋住了視線,我隻能看到屍體的下半身。
那是一具小男孩的屍體,從身材來看,不會超過10歲。
男人的手正在這具童屍的身上摸索著,他的指甲蓄得很長,當他的指甲刮過童屍的皮膚時,我幾乎能聽到“刷刷”的細微聲響。
我對自己說:“走自己的路吧,別去管閑事。”我避開了那個男人的視線,可“刷刷”的聲音卻不停朝我的耳朵裏鑽,像細小的蛇一般,讓我心中悄悄生出一層細細密密的菌。
沿著山路,我背著藥箱又朝前走了幾步,但還是忍不住扭頭向男人和童屍望了一眼。這一次,我真的再難以忍受了,不由自主扶著路邊的一棵芭蕉樹,大口大口嘔吐了起來。
千萬不要嘲笑我的無能,不管換成誰,如果都像我一般,看到那個男人身邊的童屍竟然沒有頭顱,一定也會嘔吐的。
是的,這是一具無頭的童屍。而更讓我感覺惡心的是,那個男人正用蓄長的指甲在童屍的皮膚上狠狠來回刮著,指甲縫裏塞滿了淺黃色的膏狀物。當他注意到我在一旁嘔吐後,趕緊抬起手,倒垂手掌,指甲縫裏的油膏也隨之滴滴答答落進一隻放在地上的木匣中。
男人幹笑了一聲後,對我說:“朋友,你不用害怕。”他看到我背著的藥箱,又說,“你是醫生吧?”
我無力地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姓莫,你叫我莫醫生就行了。”
他又笑了一聲,說:“如果你是醫生,就更不應該害怕了。屍油配上蟾蜍體液與甘草草芯,是治療瘴毒的最佳特效藥。”他補充了一句,“我叫阿羅約,我是猛迪的降頭師中最厲害的巫醫。”
聽了他的話,我頓時呆若木雞。
2
半年前,我輾轉來到M國,憑著一張中國的學曆證書與共濟會的介紹函,在一個叫做東圭勒的小碼頭開了一爿西醫診所。
在來M國以前,我就聽說這個閉塞落後的東南亞國家盛行巫術,降頭術則是其中最為神秘莫測的一種詭異巫術。關於降頭術,我了解得並不多,但卻知道當M國的人生病後,第一個想到的,並不是尋求醫生的幫助,而是請降頭師來作法。
這裏的人都固執地認為,生病是遭了仇人下的降,隻有找個更厲害的降頭師來施法解降,才能治好病。所以,我的西醫診所幾乎沒有任何生意,勉力維持了半年後,又因為一間很特別的事,我終於無奈地宣告診所關張大吉。
在黯然回國之前,我決定四處亂走一番,就權作回家前的一趟旅遊吧。我將一張M國的地圖掛在牆上,然後用一塊黑布蒙上了眼睛,扔了一支飛鏢——我相信命運的安排。飛鏢不偏不倚插到一個叫做猛迪的山中小城,我查好路線後,便背著藥箱隻身上路了。
顯然這個叫做阿羅約的降頭師,也將我當作了他的同行,我可不想讓他產生這樣的誤解,於是不卑不亢地說:“我不是降頭師,我是一個西醫醫生,來自中國。”
阿羅約對我的回答不以為然,他挑了挑眉毛,問:“你準備去猛迪開西醫診所?”
我搖頭道:“不,我是去猛迪旅遊……”
“旅遊?”阿羅約笑了,“猛迪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有什麼值得旅遊的?告訴你吧,猛迪的人可不怎麼歡迎陌生人。”
我不想再理會他,隻想一個人繼續沿著山路向猛迪進發。但阿羅約卻已經收拾好木匣子,揣進衣兜裏,不再去管那具躺在地上的無頭童屍。他疾走幾步,趕上了我,說:“我也是猛迪人,我陪你一起走吧。多個人說話,路會走得快一點。”
3
事實上,自從我看到阿羅約用指甲在屍體上刮屍油,就不想再與他說話。可路途總是寂寞的,為了氣氛不顯得尷尬,我還是問了阿羅約一個問題:“那個小孩是你殺的?頭顱也是被你砍下來的?”剛問出這個問題,我就覺得氣氛已經尷尬地無法再收場了。
阿羅約無奈地苦笑一聲後,說:“當然不是!我也是醫生哦,怎麼會殺人?你們中國不是有句老話,叫‘醫者父母心’嗎?”但他的眼中閃爍著神秘莫測的光芒,心中似乎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那個死了的小孩是誰?他的頭為什麼會被砍下?”我好奇地問。
“呃……”他遲疑了片刻,但還是說道:“這個小孩叫布迪,他是個小降頭師……他的頭,是自己練飛頭降的時候掉下來的……”
見我驚訝得長大了嘴巴,阿羅約這才向我解釋,所謂的飛頭降,就是降頭師利用符咒讓自己的頭顱離身飛行,達到提升功力的降頭術。
降頭師練習飛頭降的時候,會找一處確保無人騷擾的僻靜所在,午夜時分施出飛頭降的符咒。據說飛頭降分為七個階段,每個階段都須持續七七四十九天。但在前幾個階段,頭顱飛出的時候,是連帶著腸胃器官一起飛出去的。
而頭顱離體,則是為了吸血——遇貓吸貓血;遇狗吸狗血,遇人呢?自然也把血吸得幹幹淨淨,直到腸胃裝滿鮮血,才會在天將亮時返回降頭師的身上。
“不過,飛頭降僅存在於傳說之中,我這輩子還從來沒見過呢。”阿羅約補充道。
布迪三個月前就無緣無故地失蹤了。在這之前,沒有人知道他正偷偷練著降頭術。不過,降頭本來就是一件極為神秘的巫術,練降頭的人隻有在機緣巧合下才會被師傅看中,然後領到荒郊野外進行傳授。不過當他失蹤的時候,還沒有人猜到他其實是去修煉降頭術。
一周前,猛迪的一個居民上山采藥時,無意發現電線杆上掛著一個小孩的頭顱,頭顱已經幹癟了,下端粘連著腸胃,而腸胃則絞纏在電線上。電線杆下,還有一灘散發著惡臭的烏黑鮮血。
阿羅約聞訊趕去後,一眼便認出了這個小孩就是布迪,同時從粘連著腸胃器官的頭顱看出布迪是在練習飛頭降。正因為布迪學藝不精,頭顱飛出的時候,腸胃糾纏在電線上無法再動彈,日出之後,所有精血傾囊而出,傾瀉在地上,所以他的頭顱才會變得如此幹癟。
4
“其實呢,布迪資質不錯,我早就想收他為徒,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阿羅約幽幽歎道。他告訴,本來練習降頭術講究的是循序漸進,飛頭降是降頭術中最為高深的極品巫術,隻有學會了其他所有降頭術,並且知道其秘法後,才有可能練習飛頭降。
就算布迪再是骨骼精奇,也不可能在十多歲的時候就學會所有降頭術。現在他就練習飛頭降,隻能毀了自己的道行。
“說實話,我一直自認是猛迪最出色的降頭師,但還不會飛頭降呢。”阿羅約對我說道。
果然,正如阿羅約所說的那樣,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說話,路是會走得快一點。言語之間,我們已不知不覺來到了猛迪的鎮口。
猛迪座落在一處山穀之中,鎮口正好位於穀口。我站在穀口向下望去,在落日餘暉的照耀下,猛迪鎮中無數有著尖頂的房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我正想快步走向鎮裏的時候,卻看到阿羅約忽然轉過身,朝路邊一座長滿低矮灌木的山坡走去。他對我說:“我就不陪你去猛迪了,我還要上山找個僻靜的地方去煉屍油。隻要我在午夜前趕回鎮裏就行了……”話還沒說完,他那黢黑矮小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灌木叢中。
5
猛迪的街道上,都鋪著青色的石板。街上人很少,但每個與我擦身而過的人,眼中都流露出警惕的神情。甚至,還有仇恨的眼神。
我避開這些居民的眼神,尋找著客棧的招牌,可看來看去,也沒找到可以提供住宿的地方。我正想找個人問問的時候,突然聽到前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這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孩,正滿頭是汗急匆匆向我跑來。她一邊跑,一邊大聲問:“誰見到阿羅約師傅了?誰見到了?”
沒有人回答她,所有人都露出了關切但又無奈的神情。
我攔住了她,對她說:“你說的是降頭師阿羅約嗎?”
女孩忙不迭地點頭,她著急地問:“你看到他了?他在哪裏?”
我聳了聳肩膀,說:“他上山煉屍油去了,大概要晚一點才會回鎮裏來。”
“啊?!”女孩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臉色頓時變得一片蒼白。她喃喃說道:“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才好?”
“姑娘?你遇到什麼難題了?”我畢竟是個醫生,正所謂醫者父母心,所以我關切地問道。
這女孩注意到我背著的藥箱,眼中突然一亮,立刻問道:“先生,你是醫生吧?”
我明白,她想問我是不是和阿羅約一樣的巫醫。本來我想說自己是西醫醫師的,但想到或許我這麼一說,她就會拒絕我的幫助,說不定這會讓某位病人貽誤治療時機,造成無法估量的惡果。所以我隻是點了點頭,模棱兩可地說:“是的,我是醫生。”
“太好了!醫生,你快救救我父親吧……”說完,她就拉著我的手,向街道盡頭跑去。
剛跑了兩步,她忽然停下下,問我:“對了,還沒請教你貴姓?”
“我姓莫,你叫我莫醫生就行了。”我答道。
6
隨後,我也知道了這個女孩名叫清雅,今年十九歲,她的父親蘇哈托是猛迪的鎮長。
十分鍾前,清雅做好晚餐,叫父親來吃飯。蘇哈托鎮長一看到桌上擺著散發著酸甜氣味的涼拌青木瓜沙拉、綠咖喱椰汁雞、脆米粉、炸魚餅、豬肉沙爹,便不禁食指大動,伸手就抓了一塊炸魚餅塞進了嘴裏。
蘇哈托剛吃了一口,便猛烈地咳起了嗽,一張臉漲得通紅,霎時就變作一團紫青。他倒在地上,四肢僵硬地舞蹈著,一口氣憋在胸裏,竟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眼看父親一副垂死掙紮的模樣,清雅也慌了神,她連忙扔下碗筷衝出了家門,尋找阿羅約為父親施法治病。
從清雅的介紹中,我猜蘇哈托鎮長是因為魚骨嗆進了氣管中,造成氣管堵塞,引起了強烈的窒息感。還好現在隻持續了十分鍾,不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我趕緊跟隨著清雅來到她家。
清雅的家是一座帶圍牆的三層住宅,住宅有著哥特式的尖頂,外麵還有一塊種滿玫瑰的草坪。不過,雖然已經到了玫瑰盛開的季節,但草坪上卻沒有綻放一朵鮮豔的玫瑰花朵,隻有茂盛的帶倒刺的花枝與葉片。我還注意到,庭院外的圍牆上叢生著長短不一的荊棘,應該很久都沒有清理過了。
進了屋,我看到蘇哈托鎮長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臉上長滿了褐色的老人斑。他倒在地上,麵色青紫,眼睛微微凸出了眼窩,已經陷入了昏迷。
我立刻上前一步,將他扶坐在地上,再用雙臂從鎮長的背後環繞住他的腹部,拇指對著他的上腹部,一隻手握住另一隻手用力擠壓他的腹部。這就是異物進入氣管後的首選急救方法,用外力壓迫他的膈,令增大胸腔壓強,逼使異物衝出氣管。
不過,鎮長的情況有些複雜,他的年齡大了,胸腔對外力的壓迫並不敏感,所以我的急救方法對他並沒有任何效果,他依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瞳孔也有些漸漸放大了。
這時,我聽到清雅顫聲問我:“莫醫生,你真的是醫生嗎?你怎麼沒有起壇作法?也沒有用到屍油?”
我沒有理會她——現在我根本沒有時間與她說話,我必須立刻施行第二個急救方案。
我讓鎮長彎下腰,頭放到盡可能低,然後抬起手,用盡全身氣力,一掌拍在了他的背部。接著門外又將手掌換作了拳頭,再次擊打在他的背上。隻聽“砰”的一聲之後,鎮長張開了嘴,胸口起伏了一下後,大口咳起了嗽,一塊魚骨也從他的嘴裏迸了出來,跌落在地上。
蘇哈托鎮長一邊咳嗽,一邊擦拭著額頭上滲出的冷汗。看著他的臉色漸漸變得紅潤,我猜他應該也知道自己去鬼門關逛了一趟。
7
“莫醫生,怎麼你和那些醫生不一樣,既沒有起壇作法,又沒用到屍油和其他那些古怪的玩意兒,怎麼救活了我父親?”清雅好奇地問道。
我微微笑了一下,答道:“我本來就和那些醫生不一樣,我並不是你們說的那種靠降頭術為人治病的巫醫,而是一個西醫醫師!”
清雅更好奇了,她又問:“什麼叫西醫?”
這真是個高深複雜的問題,我很難用一句兩句話來回答。
這時蘇哈托鎮長已經回過了神,他抬起頭,問我:“莫醫生,你是準備到猛迪來開醫館麼?”
我搖頭,道:“我隻是想來旅遊……”
鎮長看了我一眼,對我說:“莫醫生,既然你是來旅遊的,就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是西醫醫師。你知道,這裏的人都信奉降頭術,隻相信降頭師能為人治病。他們將西醫視為旁門邪術,要是知道你是西醫醫師,隻怕會將你捆在十字街頭,活活用磚塊砸死你……”
我很感謝鎮長的提醒,於是答應說,一定不讓別人知道我是醫生。
但是,我還有一個亟需解決的問題。我還沒找到今天晚上可以落腳的地方,剛才在猛迪鎮裏走了一圈,竟然一家客棧都沒找到。難道鎮上連客棧都沒有嗎?
當我提出這個問題後,蘇哈托鎮長笑了笑,說:“猛迪鎮平時從沒有什麼陌生人到這裏來,所以根本沒人開客棧。”是的,明知開家客棧也沒人來住,誰又會做虧本生意呢。
那麼,我今天晚上住在哪裏呢?
幸好蘇哈托鎮長告訴我,雖然鎮裏沒有客棧,但考慮到偶爾會有M國政府的人來猛迪送公文,所以鎮公所特意備下一層樓作為客房。今天晚上,我可以就住在鎮公所裏。
8
鎮長特意讓清雅送我去鎮公所的客房下榻。我與她剛並肩走出她家的大門,就看到猛迪的長街上站著好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虎視眈眈地看著我。其中一個男人大聲問道:“清雅,這個男人是幹什麼的?他是醫生?”這個人死死地盯著我背著的藥箱。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這些人的問題。
這時,清雅向前踏出一步後,朗聲說道:“是的!他是醫生!”見我露出詫異的神情時,她朝我吐了吐舌頭,然後又對街上的人說道,“這位莫醫生與阿羅約師傅一樣,也是一位厲害的巫師,能用降頭術為我們治病!”
聽了清雅的話,街上的人漸漸散去,但我能感覺到,長街上淤積的恨意,似乎並沒有消失,反而更加強烈了。我轉過頭來,輕聲對清雅說:“你為什麼要說我也是巫醫?你不怕以後若是有鎮裏的居民找我治病,我會露出馬腳麼?”
清雅笑著答道:“沒事,如果有人找你治病,你就說屍油用完了作不了法就行了。”我也禁不住笑了,清雅真是個可愛的女孩。
可是,就在我與清雅相識而笑的時候,但忽然體會到一種異樣的感覺。那是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我的臉上熱乎乎的,就像有無數隻螞蟻正緩慢爬過一般。我抬起頭,朝長街的轉角望去。
我看到長街轉角的地方,有一雙眼睛正幽幽地望著我。那是一個中年女人,她的眼中充滿了怨毒,帶著刺的目光,幾乎要將我撕成碎片。
9
讓我沒想到的是,住在鎮公所客房裏的人,竟不止我一個。
鎮公所是一座四層高的黑色樓房,四四方方,就像一個骨灰盒。下麵三層是辦公室,最上麵一層才是客房。除了我之外,還有七個男人,其中一個人我已經在來猛迪的路上見過了,就是那個降頭師阿羅約。
阿羅約看到我之後,顯然吃了一驚。他趁著清雅為我安排床位的時候,悄悄把我拉到了一邊,問:“莫醫生,你怎麼來了?”
我答道:“是蘇哈托鎮長安排我到這裏來住宿的。”
“呃……”他愣了愣,問,“鎮長對你說這裏是什麼地方?”
“他說這裏是客房……”
阿羅約的神情顯得有些古怪,但他卻沒說什麼。這時,清雅已經走了過來,手上拎著一串鑰匙,對我說:“莫醫生,你住八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