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句話裏,我可以知道當時陳中軒是可以說話的,並不是啞巴。而他現在卻成了啞巴,而且連雙手都被齊腕斬下了。這是什麼原因呢?
我畢竟在監獄裏呆的時間也很長了,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啞巴是不能說話的,在法庭上就不能為自己辯駁。沒有雙手的人,自然是無法寫字,這將辯駁的另一個渠道也徹底封閉了。
這個案子,一定另有玄機。
我打了個電話給羅素,問:“你以前認識伊丹瓦鎮裁縫鋪的陳中軒嗎?”
“我和他不熟,但當他被警察帶走的時候,我曾經去看過熱鬧。”她答道。
“當時他的雙手被齊腕斬下了嗎?”我又問。
“齊腕斬下?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懂?在我隻聽到他朝著人群得意地大聲狂笑。”羅素詫異地問道。
從她這句話裏,我已經明白了,陳中軒被逮捕的時候,他並沒有被斬斷雙手,而且還能狂笑。也就是說,他是被捕後才被斬斷了雙手,並且變成了啞巴。
我趕緊換了個話題,問:“你和卡頓先生熟嗎?”
羅素說:“還算熟吧,他常在我這裏買菜的。”
“那他對自己的女兒愛麗絲好嗎?”
“呃……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據我所知,愛麗絲並非他的親生女兒,而是他在孤兒院領養的。”
我掛斷了電話,立刻叫醒了艾肯,給了他幾張美金小鈔,讓他去伊丹瓦鎮一趟。一小時後,他回到了監獄,為我帶回了一份伊丹瓦鎮戶籍檔案的複印件。
這張複印件是卡頓先生的戶籍記錄,記錄顯示,卡頓五年前從州府監獄出獄後,改邪歸正在伊丹瓦鎮開了一家當鋪,生意很是不錯。他一直未婚,一年前才在孤兒院領養了有先天心髒疾病的愛麗絲。
看完了戶籍記錄,我又撥了個電話到州府。這個電話是打給州府監獄的一個管理檔案的朋友,幾年前我曾在那裏也做過一段時間的廚師,當時沒少給這個朋友加過小炒。
沒過多久,那個朋友給我打回了電話,說:“羅廚師,卡頓先生曾經在我們監獄裏服過刑,罪名是猥褻幼女。”
11
眼前的那層迷霧漸漸散開了,我幾乎看到了一個清晰的故事。
卡頓先生出獄後,先是過了幾年安穩的生活,但最終他還是舊病複發,對幼女產生了變態的心理。為避開外人的視線,他從孤兒院領養回了愛麗絲,當作了自己肆虐的奴隸。
而在最後一次他侮辱愛麗絲的時候,愛麗絲心髒病發作了,死在了他麵前。為了免除法律的懲罰,卡頓將愛麗絲的屍體移到了陳中軒的裁縫鋪裏,然後呼喚親友砸開了裁縫鋪的大門。
一見到陳中軒,他就用暴力擊暈陳中軒,然後報警拉人。他在伊丹瓦鎮開當鋪,自然有的是錢。在這個偏遠的地方,司法製度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健全,卡頓一定買通了警察局與法院,定了陳中軒的死刑,讓他做了冤死者。為了不給陳中軒辯駁的機會,卡頓給他服下了啞藥,甚至還喪心病狂地砍下了他的雙手。
或許因為陳中軒被警察帶走的時候,神智還沒恢複清醒,所以才在伊丹瓦鎮的長街上高聲狂笑著。而這從另一方麵也遂了卡頓的願,這正可以讓鎮裏的居民一致認為陳中軒是個冷血的殺人犯!
不過,卡頓先生能買通警察,買通法庭,卻不一定能買通監獄。
我對疲憊不堪的陳中軒說道:“你是不是被冤枉的?如果你是被冤枉的,就眨一下左眼。”說完之後,我立刻看到陳中軒眨了一下左眼。
縱使服了啞藥,又斬斷雙手,我也有其他辦法可以讓陳中軒表達自己觀點的。隻要我問話得當,他隻需表達同意或是反對,也一樣可以令我知道所有的真相。
12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時間不允許我再對陳中軒做過多的詢問,我必須要延緩他的死刑。我衝出了死囚牢房,向我的上司庫甘先生的辦公室跑去。庫甘先生,是瓦古伊監獄的典獄長。
當我把心中的懷疑告訴給庫甘先生的時候,他冷冷地望了我一眼,說道:“羅風,你隻是一個廚師而已,你的本職工作就是給犯人做飯。給不給死刑犯人執行死刑,那是高等法院的事。”
“可是……陳中軒真的是被冤枉的呀!他是一個冤死者!”我大聲叫道。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去給我做一點夜宵來。”庫甘先生揮了揮手,把我趕出了典獄長辦公室。
出門的時候,我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從他的話裏,我知道卡頓先生已經把他也收買了下來。
我不會讓他們就這樣得逞的。
我回到自己的宿舍裏,用電話撥通了一個在州府報社做記者的朋友。當我剛說了一聲“哈囉”的時候,就突然聽到聽筒裏傳來了忙音——電話被監獄總機掐斷了。
典獄長庫甘先生對我的電話進行了監聽,令我無法與外界聯係。
他們不能這樣做,不能讓一個無辜的人成為冤死者!我用最快的速度衝出了宿舍,向監獄大門跑去。在大門那裏,我遇到了等候已久的庫甘先生。
庫甘瞄了我一眼,問:“羅風,你這是去哪裏?”
我故作瀟灑地聳了聳肩膀,說:“我去伊丹瓦鎮見見我的老相好。”過去我一直在羅素那裏購買食材,監獄裏的人一直誤以為她是我的老相好。不過我向萬能的主發誓,我與她之間絕對是清白的,除了她每個月給我一筆菜金的回扣之外,我們再沒有其他的聯係。
庫甘先生親自為我打開了監獄的大門,當我走出監獄的時候,忽然聽到他對我說道:“對了,羅風,剛才我接到了高等法院打來的電話,要求我們提前執行陳中軒的死刑。”他看了看表後,補充了一句,“現在,陳中軒正吊在了絞刑架上,他腳下的凳子已經被劊子手踢倒在地上了。”
我渾身頓時虛脫,一點氣力也使不上了。
現在我還能做什麼?在伊丹瓦鎮找個電話打給報社記者嗎?陳中軒已經死了,我還能證明他的清白嗎?
渾渾噩噩地走出監獄大門,我沿著山路,竟不知不覺來到了伊丹瓦鎮的穀口。冷風一吹,我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然後木然地跌坐在地上。
13
天亮的時候,我才步履蹣跚地回到了瓦古伊監獄。此刻,我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我決定辭職,離開這個沒有光明全是黑暗的地方。
我回到宿舍,剛收拾好東西,獄卒艾肯就來到了我的宿舍,對我說:“羅風,你到典獄長辦公室去一趟。庫甘先生說,讓你一回來就去找他。”
他找我有什麼事?也好,我正好可以向他當麵提出辭職。
在典獄長辦公室裏,庫甘先生一看到我,就遞給了我一疊相片,說:“羅風,你看看。”
我一看相片,頓時吃了一驚,差點摔倒在地上。
第一張相片,是羅素在伊丹瓦鎮穀口,遞給了我一卷花花綠綠的美鈔。
第二張相片,是我在伊丹瓦鎮的銀行裏存那疊花花綠綠的美鈔。
第三張相片,是我和獄卒艾肯在空置的牢房裏拍攝DV。
與此同時,庫甘先生用辦公室裏的電腦放出了一段錄音,正是我在元寶山莊裏與卡頓先生的那段對話。
“羅風,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吧?”庫甘冷冷問道。
我當然全都明白了。典獄長先生早就知道我吃菜金回扣的這件事,同時,他也知曉我用假冒DV在刑案受害者家屬那裏賺錢的事。我中了他的圈套,今天我所做的一切全都在他的監視之下,難怪就連伊丹瓦鎮銀行裏的營業員也換成了陌生人。
那些我存在銀行裏的不義之財,看來是保不住了。即使這次我不主動辭職,也會被庫甘開除,甚至投入監獄牢房。
見我木然的表情,庫甘先生突然笑了起來。他笑得很開心,他的笑聲令我感到了茫然。
這時,庫甘對我說道:“好了,羅風,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今天你的所作所為都在我的全程掌控之下。”
庫甘很早就知道了我的一切伎倆,但卻苦於沒有證據,無法製裁我。所以他事先威逼食材供貨商羅素與我的助手獄卒艾肯,讓他們做了指控我貪汙與詐騙的汙點證人。
在穀口,庫甘安排手下躲在暗處,拍下了我收受回扣的鏡頭。在銀行,他安排一個陌生的女孩拍下了我存款的鏡頭。在空置的牢房裏,他安排艾肯在暗處放置了另一台DV拍下了我謀劃詐騙案的鏡頭。
而我和卡頓先生在元寶山莊裏的對話被錄製得那麼清晰,我一聽就知道當時錄音機一定是藏在卡頓身上的。也就是說,卡頓也早被典獄長買通了。
我隻好垂頭喪氣地說道:“好吧,這一切我都承認了。不過就算你把我投進監獄裏,我也會鄙視你的,因為你今天讓一個無辜的人成為了冤死者!”
沒想到庫甘又笑了,而且笑聲比剛才足足高了好幾個分貝。
14
庫甘一邊笑,一邊說道:“羅風,我再告訴你一個事實吧。在伊丹瓦鎮裏,根本就沒有一個叫做陳中軒的裁縫。那個叫被斬斷雙手的死囚,是一位曾經身受重傷的警官。而這起殺人案,其實是為了證實你詐騙的行徑,由我特意安排的!”
庫甘告訴我,為了讓我原形畢露,他設計了一個圈套。庫甘先偽造了一份案件卷宗,讓艾肯交給了我。他也料到了我會向羅素了解陳中軒與卡頓先生的情況,所以讓她向我提供了虛假的情況。不過,卡頓先生以前曾經因為猥褻幼女罪被關入監獄,卻純屬巧合。
我憤怒地盯著典獄長,說道:“好,我認栽。你說吧,現在準備怎麼處置我?”
庫甘先生朝我望了一眼,斂住了笑容,很嚴肅地對我說:“羅風,你應該感謝你自己。當你發現這起案件裏存在疑點後,立刻向我進行了彙報。我特意考驗你,說一切都不關你的事,你回到宿舍後就想方設法與州府的記者聯係。我繼續考驗你,掐斷了電話線,你又千方百計想要離開監獄,另想辦法通知記者。這一切都說明,盡管你貪汙詐騙,但你並不是一個壞人,還擁有良知。”
說道這裏,他頓了頓,又說道:“所以,我並不準備將你投入監獄牢房,決定對你網開一麵,不再追究你貪汙詐騙的事。不過,你以後不能再呆在監獄裏了,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也就是說,我被開除了。
我無力地笑了笑,說:“好的,正好我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我馬上就走。”
15
出了監獄,我立刻來到馬路上,乘坐一輛順風車來到一個叫東圭勒碼頭的邊陲小城。買了一張鐵皮馬達船的船票,我順水而下,三天之後,我就出了M國的國境,進入另一個國家。
以後,我再也不會回到M國,更不會回到伊丹瓦鎮與瓦古伊監獄。否則,我一定會被當作殺人犯被逮捕起來。
好了,現在我應該說一說那天夜裏我出了監獄大門後,究竟做了些什麼。
當時我認為陳中軒已經死了,而且是死在了卡頓先生的金錢賄賂之下。一切都是卡頓先生造成了,我必須要讓他付出代價。
我來到了伊丹瓦鎮,在路過羅素的食材店鋪時,我撬開門偷了一把菜刀出來。很快,我就找到了卡頓先生的家——這個地址,是我在庫甘先生偽造的罪案卷宗上找到的。很幸運,為了讓我相信事件的真實性,卷宗上使用的是卡頓先生的真實地址。
撬開門後,我看到卡頓睡在床上,還打著呼嚕。趁著他沒醒過來,我一刀劈在了他的脖子上。確認他當場喪命之後,我又用菜刀狠狠剁下了他的雙手,是齊腕斬下的。我一邊剁,一邊說:“你是怎麼對待陳中軒的,我就會怎麼對待你!”
當時,我認為自己是個替天行道為冤死者報仇的英雄。
我現在知道了,所有一切都是一個圈套,陳中軒的案件根本就不存在。卡頓先生才是這個故事裏真正的冤死者。
可是,這一切,又能怪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