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村長也立刻讓他老婆準備好酒好菜,為我們洗塵。席間,托尼也向村長詢問起他父親的情況。
村長沉吟片刻後,才猶豫不決地答道:“按照這裏的規矩,每個村子裏隻能有一個掘墓穴的棺材佬,村裏所有的墓穴都將由他一個人挖掘,每挖一個墓穴,棺材佬都可以得到一筆數目不小的酬金。記得三十年前,村裏的棺材佬叫王貴,但他沒做多久,就嫌幹這行娶不了老婆,於是不辭而別,聽說在外麵還混得不錯,發了大財,出了國,還娶了個外國老婆。我懷疑王貴就是你父親,但我並沒聽說王貴死得很早。或許,你並不是遺腹子,隻是因為你父母親感情發生隔閡後分手了,你母親出於種種考慮,一直堅稱你的遺腹子……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母親才對過去發生的事隻字不提……”
村長的說法很有道理,托尼的神情頓時變得黯然。他痛苦地大叫了一聲:“拿酒來!”便抱著腦袋抽泣了起來。良久之後,他抬起頭,睜大了神情呆滯的眼睛,喃喃地說,“不管怎麼,我還是相信母親的話,相信父親早已死了。我已經結束了在美國的一切,我會按照原先的計劃,在姬鵲村裏定居,並為姬鵲村修建公路、小學、診所與教堂!”
村長麵露喜色,不斷叫他老婆端酒上來。托尼和村長喝得都很高興,而我卻喝得無比鬱悶。看來我是沒辦法再染指那張國際彙票了,我隻好借酒澆愁,卻又愁上加愁,不一會兒便覺得酒氣攻心,頭疼得不得了。
朦朧之中,我聽到托尼對村長說:“這位劉萌先生,是我在M國國內的全權代表,以後捐贈以及捐贈後如何安排款項的事,都將由劉先生親自處理!”
我聽到這話頓時來了精神,隻要能經手這麼一大筆錢,以後自然就有機會從中揩點油。於是我直著舌頭,對村長說:“沒錯,我和托尼是穿開襠褲長大的朋友,一起扛過槍,一起蹲過牢,一起分過贓,一起嫖過娼……”我真是詐騙成癮了,竟隨口說出了這麼多子虛烏有的事。
托尼大概是見我快醉了,所以也沒戳穿我的謊言,隻是善意地笑了笑。
6
當天夜裏,村長安排我和托尼住在了兩間最好的房間裏。
那一夜,我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才悠悠醒轉了過來。我下了床,伸了個懶腰,剛準備出門,卻發現門是鎖著的,而且是從外麵鎖著的。
我的宿醉立刻就醒了一大半,我用力搖著門,大聲問道:“村長,這是怎麼了?”
村長趿拉著拖鞋,慢慢走到門外,對我說:“是這樣的,昨天你醉了之後,托尼先生對我說,他今天就動身去附近鎮裏,找銀行兌現那張國際彙票。他還說了,因為他把所有的現金與存款都折合成了這張彙票,所以身上沒有多餘的錢。但是兌現彙票,必須要交給銀行百分之一點七的手續費。一百萬美金的手續費,就是一萬七千美金。昨天我連夜讓村裏會計把村委會幾年來所有的收入湊在了一起,正好湊了一萬七千美金,全部交給了托尼。你也說了,你和托尼是穿開襠褲長大的朋友,一起扛過槍,一起蹲過牢,一起分過贓,一起嫖過娼……隻要你留在這裏,我們就不會擔心托尼是騙子!”
我猛一拍腦門,發出了一聲慘叫。
我終於明白了,托尼設下了一個很大的局,把我給陷了進來。
不用懷疑,托尼肯定就是個騙子。他騙走了姬鵲村裏的十萬七千美金,卻把我留在了這裏當人質。他當然不會再回來了,而等待我的會是什麼呢?
我不禁回想起,在後山坡的草坪上,那些手握鋼叉的野蠻村民們。他們一定會活生生地剮了我,再讓村裏惟一的棺材佬阿木在草坪上掘一個墓穴,把我土葬在這個山村裏。
我可不想要這樣的結局。隻有馬上抓住托尼,才能讓我免於一死。我隻能孤注一擲,向村長坦白自己也是個騙子,但卻被托尼這個更厲害的騙子給戲耍了。
當我吞吞吐吐,告訴了村長一切真相後,他也大吃一驚。我又問:“托尼是什麼時候走的?我們現在去追,說不定能追到他!”
村長卻搖了搖頭,答道:“今天天還沒亮,我就讓阿木當向導,帶著托尼離開姬鵲村了。現在已經是中午了,根本沒辦法再追到托尼。”他又狠狠瞪了我一眼,說,“那一萬七千美金,是村裏的集體款。如果托尼真是騙子,為了給村裏人一個交代,我就隻能把你埋在後山坡的草坪下了。”
我急得都快哭出聲了,我死馬當作活馬醫地向村長哀求道:“不管怎麼,你還是派人去追一追托尼吧,說不定能追到呀!”
村長也不想讓那麼多美金白白被托尼騙走,於是他立刻叫來了村裏會計和幾個年輕人,沿著山路去追擊托尼。
7
沒想到隻過了兩個小時,村會計與年輕人就回到了姬鵲村裏。
他們告訴村長,才朝前追了一個小時,就在路邊的草叢裏發現了托尼的屍體。
托尼的腦後有一個血洞,流出的鮮血早已經凝固了,在屍體旁還有快拳頭大小的石頭,上麵沾滿了血跡。
但向導阿木卻不知所蹤,不用說,肯定是阿木殺死了托尼。
仔細搜查了托尼隨身攜帶的行李,發現一萬七千美金與那張花花綠綠的渣打銀行國際彙票都不翼而飛了。
是阿木見財起意嗎?但彙票與美金的事,隻有村長與村會計兩個人知道,彙票和現金又藏在行李箱裏,阿木怎麼會知道呢?
但不管怎麼,現在錢在阿木手裏,而阿木是姬鵲村裏的人,與我無關。
姬鵲村裏的漢子確實豪爽,當他們也意識到這點後,村長便說:“現在我們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那張彙票的假的。如果彙票是真的,那麼這位劉先生就是無辜被扣押在這裏的。現在我們隻能將矛頭對準阿木,而不能再對準劉先生了。”
於是我被釋放了,村長還派了一個年輕人護送我離開了姬鵲村。
跋涉了三個小時後,我來到了附近的小鎮上。
當我回到文明世界後,立刻找了一家旅社住下。沒想到一打開電視機,便看到一則讓我狂笑的新聞。
新聞裏說,一個內陸山區裏來的年輕人,拿著一張花花綠綠的紙片,來到城裏最大的一家銀行,說要兌換一百萬美金現鈔。銀行工作人員一看那張紙片,就說這根本不是真正的彙票。工作人員擔心這個山裏漢子上了詐騙犯的當,於是代為報警。
警方來到銀行後,那山裏漢子嚇得轉身就跑,警惕的警察立刻控製住了他,並在他隨身攜帶的挎包裏找到了一萬七千美金的現金。
在電視屏幕上,我看到了阿木那張木訥的臉。
電視新聞還說,該名嫌疑人一直不願意說出那一萬七千美金的來源,警方正在進行調查中,電視台也將繼續予以關注。
看完節目,我立刻跑出旅館,出了鎮子,向姬鵲村的方向狂奔而去。足足跑了半個小時,我才追上那個送我來的姬鵲村的年輕人。我對他說:“你趕緊讓村長到鎮裏來,阿木被抓住了!”
8
村長出現在警察局裏之後,阿木自然就明白了等待著自己的將會是什麼。
他向警方坦承了自己殺死托尼後,搶走了一萬七千美金,以及那張花花綠綠的渣打銀行通存通兌國際彙票。
村長也曾問過阿木:“你怎麼會知道托尼身上有錢和彙票呢?”
阿木答道:“我在殺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他身上有錢和彙票。”
“那你為什麼要殺他?”村長大驚失色地問道。
阿木眼神空洞地答道:“在來的路上,我看到托尼的身上有個‘棺材佬’的紋身,後來又聽到他對那個劉先生說,他以後會留在姬鵲村裏當棺材佬。按照我們這裏的規矩,一個村裏隻能有一個棺材佬。既然他會捐給村裏一大筆錢,村裏自然就會讓他當棺材佬,而我就會被踢出村子。”
阿木為了能夠繼續在村子裏當棺材佬,所以殺死了托尼。那些美金與國際彙票,隻是阿木的意外收獲而已。
托尼原本安排的計劃,其實很是完美,但他一定沒有猜到,自己假扮成棺材佬的後代,最終整個計劃卻被一個真正的棺材佬給破壞了。
9
我一直在想,托尼是不是真正的棺材佬後人,三十年前那個名叫王貴的棺材佬是不是他的父親。
還有,如果托尼不是王貴的遺腹子,又是什麼靈感令他設計了這個關於棺材佬的計劃?另外,為什麼托尼會選擇姬鵲村作為行騙的地點呢?畢竟正是因為棺材佬的規矩,再加上姬鵲村裏當時確實有王貴這麼一個人,才令村長如此相信托尼的身份。
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我回到東圭勒市後,在酒店裏打開電腦,連接網絡,在搜索引擎裏輸入了“棺材佬”、“王貴”與“姬鵲村”,卻什麼也沒發現。
當我把這三個關鍵字換為英文後,我找到了一本國外英文暢銷書的簡介。
“從姬鵲村的棺材佬到美國的百萬富翁,作者:王貴”。
這是王貴所寫的自傳。
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托尼正是因為看了這本書後,才產生了這次“棺材佬”計劃的靈感。
現在的騙術翻新得真快,我發現自己有些跟不上潮流了。跟不上潮流的人,自然會被這個時代所淘汰。於是觀上電腦,小聲對自己說:“算了,以後我還是改行吧,好好找個工作,不再做騙子了,否則遲早又被其他更高明的騙子給陷進網裏去。”
對了,不如就做棺材佬吧。那個王貴不也正是從棺材佬一步一步做起,最後成了百萬富翁嗎?
我還要與過去的自己說聲永別,我決定了,不再使用以前的名字。以後我幹脆就叫劉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