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到底什麼樣?
江南人很少有人見過。
西京長安、神都洛陽,昔日王的都城。中州一片繁華,到處矗立人煙埠盛的大都市。不過都是過去的事情,如今略陽苻氏盤踞中州,建都長安,國號大秦,勢力如燎原野火般向外蔓延,戰火越過大草原、巴蜀群山、大沙漠,向北方、南方、西方不斷延伸、延伸。
勇猛無敵的戰將,可怕的鐵甲騎士,幽靈般的長弓輕騎,殺不死的重甲騎兵,父母們提到這些嗜血的北方戰士不禁噤若寒蟬,不敢再說。
“他們可惡嗎?比士族還可惡?”每當劉穆之這麼問,父母趕緊捂住嘴,“不能對士族不敬,他們是尊貴的人。”
“是啊。”肥貓心裏大叫,“他們當然尊貴,生下來就當官的人怎麼可能不尊貴。依我看,他們比那些素未謀麵的鐵甲騎士更可怕。邪惡勢力扼殺人的肉體,他們禁錮人的靈魂。”
寄奴特別讚同肥貓的話。人為什麼分貴族和平民,寄奴的出身不算最底層。晉王朝實行九品中正製,把貴族劃成九等,上幾品的人家叫做士族,下幾品的人家叫庶族,也就是寒門。做官按品級,晉王朝的高官統統出自士族。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
肥貓家算不上貧寒,祖藉山東莒縣,他父親死得早,家道中落。肥貓從小訂下娃娃親,妻家濟陽江氏。濟陽江氏屬高門士族,雖說妻家那支宗弱,畢竟係出名門。隻是肥貓父親早亡,家境敗落。
兩人一條街裏長大,家境狀況相似,都姓劉卻不是一家。
寄奴大名劉裕,也是渡江一族。在江南,皇室和重臣都是南來的中州人,故而落難到江南的人們高出本地人一等。寄奴祖居彭城,彭城一帶是漢高祖劉邦的故鄉。寄奴祖父劉靖做過一任太守,父親劉翹擔任過郡裏的功曹,生母趙宗安是太守千金。而今父母雙亡,寄奴跟繼母一起生活。繼母也非一般草民,乃是縣令的女兒。
兩人均父輩早亡,同病相憐,結下深厚友誼。
肥貓打獵本事不如寄奴。兩人捕的獵物卻要平分。肥貓總是一套呱:“誰讓你長得這麼壯,誰讓你這麼有力氣,誰讓我們是好朋友呢。”
誰讓我們是好朋友呢,寄奴歎了口氣。
寄奴生來力氣大,加上從小吃苦幹活,別人舉不起來的石頭輕鬆搞定;尋常的大樹倒拔而起。寄奴力大無窮,出手敏捷,打架是把好手,三街六巷,無人敢惹。與肥貓閑暇時啃書本不同,寄奴從來不讀書,也不寫字。
肥貓畢竟讀書的人,有些見解,寄奴願意聽他說話。
“你猜我為什麼討厭士族?”
寄奴沒理他,曉得他不需回答也會說的,這個家夥就這樣,說別人自以為是,他比別人不差分毫,眼高過頂的人。
“不是我做不成官嫉妒他們,他們腦袋空空,連馬是什麼都不知道,騎到馬背準被嚇哭。”
“你看到他們哭?”
“他們根本不騎馬,馬跑得那麼快,他們以為見到老虎,最多說那是鹿。啊!”肥貓突然發出一聲輕呼:“鹿!”
寄奴猛的扭頭,果然一隻梅花鹿從樹叢間穿過。寄奴起身彎弓射去,長箭破空而出。梅花鹿吃疼猛竄,卻不如往常敏捷,顯然受了重傷。寄奴發足狂奔,隻聽空中鳴鏑響,梅花鹿應聲栽倒。
待寄奴跑到跟前看時一支鳴鏑深深刺入梅花鹿心髒,另一支箭稍稍偏出。寄奴認得偏出的竹箭是他的,因他親手削製而成。直入心髒的鳴鏑是一支漂亮華麗的白羽箭。駿馬長嘶,馬上人飄身躍下,拔出鳴鏑飛身而上,一上一下姿勢優雅飄逸,隻聽那人輕聲道:“今天收獲真的不錯。”
寄奴有些生氣:“我先射傷,你才射中,否則你怎會射的這麼準。”
“是麼?”那人用細油布輕輕擦拭箭頭的鮮血道:“我的箭法雖不敢說江東第一,射殺區區一隻梅花鹿尚用不著你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