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七十七(2 / 3)

王道隆,吳興烏程人。兄道迄涉學善書,形貌又美,吳興太守王韶之謂人曰:“有子弟如王道迄,無所少。”道隆亦知書,泰始二年,兼中書通事舍人。道隆爲明帝所委,過於佃夫,而和謹自保,不妄毀傷人。執權既久,家產豐積,豪麗雖不及佃夫,而精整過之。元徽二年,桂陽王休範舉兵,乃以討佃夫、道隆及楊運長爲名。休範奄至新亭見殺。

楊運長,宣城懷安人。素善射,爲射師。性謹愨,爲明帝委信。及即位,親遇甚厚。後廢帝即位,與佃夫俱兼通事舍人。以平桂陽王休範功,封南城縣子。運長質木廉正,修身甚清,不事園宅,不受餉遺。而凡鄙無識,唯與寒人潘智、徐文盛厚善。動止施爲,必與二人量議。文盛爲奉朝請,預平桂陽王休範,封廣晉縣男。順帝即位,運長爲宣城太守,尋還家。沈攸之反,運長有異誌,齊高帝遣驃騎司馬崔文仲誅之。

紀僧真,丹陽建康人也。少隨逐征西將軍,蕭思話及子惠開,皆被賞遇。惠開性苛,僧真以微過見罰,既而委任如舊。及罷益州還都,不得誌,而僧真事之愈謹。惠開臨終歎曰:“紀僧真方當富貴,我不見也。”以僧真托劉彥節、周顒。

初,惠開在益州,土反,被圍危急,有道人謂之曰:“城圍尋解,檀越貴門後方大興,無憂外賊也。”惠開密謂僧真曰:“我子弟見在者並無異才,政是蕭道成耳。”僧真憶其言,乃請事齊高帝,隨從在淮陰。以閑書題,令答遠近書疏。自寒官曆至高帝冠軍府參軍主簿。僧真夢蒿艾生滿江,驚而白之。高帝曰:“詩人采蕭,蕭即艾也。蕭生斷流,卿勿廣言。”其見親如此。後除南台禦史、高帝領軍功曹。

上將廢立,謀之袁粲、褚彥回。僧真啓上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豈得默己,坐受夷滅?存亡之機,仰希熟慮。”高帝納之。高帝欲度廣陵起兵,僧真又曰:“主上雖複狂釁,而累代皇基,猶固磐石。今百口北度,何必得俱;縱得廣陵城,天子居深宮,施號令,目明公爲逆,何以避此?如其不勝,則應北走。竊謂此非萬全策也。”上曰:“卿顧家,豈能逐我行邪?”僧真頓首稱無貳。

升明元年,除員外郎,帶東武城令,尋除給事中。高帝坐東府高樓望石頭城,僧真在側。上曰:“諸將勸我誅袁、劉,我意未願便爾。”及沈攸之事起,從高帝入朝堂。石頭反夜,高帝遣衆軍掩討。宮城中望石頭火光及叫聲甚盛,人懷不測。僧真謂衆曰:“叫聲不絕,是必官軍所攻。火光起者,賊不容自燒其城,此必官軍勝也。”尋而啓石頭平。

上出頓新亭,使僧真領千人在帳內。初,上在領軍府,令僧真學上手跡下名,至是報答書疏皆付僧真。上觀之笑曰:“我亦不複能別也。”

初,上在淮陰修理城,得古錫趺九枚,下有篆文,莫能識者。僧真省事獨曰:“何須辯此文字,此自久遠之物。錫而有九,九錫之征也。”高帝曰:“卿勿妄言。”及上將拜齊公,已克日,有楊祖之謀於臨軒作難,僧真請上更選吉辰,尋而祖之事覺。上曰:“無卿言,亦當致小狼狽,此亦何異滹沱之冰。”轉齊國中書舍人。建元初,帶東燕令,封新陽縣男。轉羽林監,遷尚書主客郎,太尉中兵參軍,兼中書舍人。

高帝疾甚,令僧真典遺詔。永明元年,丁父喪。起爲建威將軍,尋除南泰山太守,又爲舍人。僧真容貌言吐,雅有士風,武帝嚐目送之,笑曰:“人生何必計門戶,紀僧真堂堂,貴人所不及也。”諸權要中最被眄遇。後除前軍將軍。遭母喪,開塚得五色兩頭蛇。武帝崩,僧真號泣思慕。

明帝以僧真曆朝驅使,建武初,除遊擊將軍,兼司農,待之如舊。欲令僧真臨郡,僧真啓進其弟僧猛爲鎮蠻護軍、晉熙太守。永泰元年,除司農卿。明帝崩,掌山陵事,出爲廬陵內史。卒於官。僧猛後卒於晉熙太守。兄弟皆有風姿舉止,並善隸書。僧猛又能飛白書,作飛白賦。僧真子交卿,甚有解用。

宋時道人楊法持與高帝有舊,元徽末,宣傳密謀。升明中,以爲僧正。建元初,罷道,爲甯朔將軍,封州陵男。二年,遣法持爲軍主,領支軍救援朐山。永明四年,坐役使將客,奪其鮭稟,削封,卒。

劉係宗,丹陽人也。少便書畫,爲宋竟陵王誕子景粹侍書。誕舉兵,廣陵城內皆死,敕沈慶之赦係宗,以爲東宮侍書。泰始中,爲主書,以寒官累至勳品。元徽初,爲奉朝請,兼中書通事舍人、員外郎,封始興南亭侯,帶秣陵令。

齊高帝廢蒼梧,明旦呼正直舍人虞整,醉不能起,係宗歡喜奉敕。高帝曰:“今天地重開,是卿盡力之日。”使寫諸處分敕令及四方書疏。使主書十人、書吏二十人配之,事皆稱旨。高帝即位,除龍驤將軍、建康令。永明初,爲右軍將軍、淮陵太守,兼中書通事舍人。母喪自解,起複本職。

四年,白賊唐宇之起,宿衛兵東討,遣係宗隨軍慰勞。遍至遭賊郡縣,百姓被驅逼者,悉無所問,還複人伍。係宗還,上曰:“此段有征無戰,以時平蕩,百姓安怗,甚快也。”賜係宗錢帛。

上欲修白下城,難於動役。係宗啓謫役在東人丁隨宇之爲逆者,上從之。後車駕出講武,上履行白下城曰:“劉係宗爲國家得此一城。”永明中,魏使書常令係宗題答,秘書局皆隸之。再爲少府。鬱林即位,除甯朔將軍、宣城太守。

係宗久在朝省,閑於職事,武帝常雲:“學士輩不堪經國,唯大讀書耳。經國,一劉係宗足矣。沈約、王融數百人,於事何用。”其重吏事如此。建武二年,卒官。

茹法亮,吳興武康人也。宋大明中,出身爲小史。曆齋幹扶侍。孝武末年,鞭罰過度,校獵江右,選白衣左右百八十人,皆麵首富室,從至南州,得鞭者過半。法亮憂懼,因緣啓出家得爲道人。明帝初,罷道,結事阮佃夫,累至齊高帝冠軍府行參軍。及武帝鎮盆城,須舊驅使人,法亮求留爲武帝江州典簽,除南台禦史,帶鬆滋令。

法亮便僻解事,善於承奉,稍見委信。建元初,度東宮主書,除奉朝請,補東宮通事舍人。武帝即位,仍爲中書通事舍人,除員外郎,帶南濟陰太守。與會稽呂文度、臨海呂文顯並以奸佞諂事武帝。文度爲外監,專製兵權,領軍將軍守虛位而已。天文寺常以上將星占文度吉凶。文度尤見委信,上嚐雲:“公卿中有憂國如文度者,複何憂天下不寧。”

文度既見委用,大納財賄,廣開宅宇,盛起土山,奇禽怪樹,皆聚其中,後房羅綺,王侯不能及。又啓上籍被卻者悉充遠戍,百姓嗟怨,或逃亡避咎。富陽人唐宇之因此聚黨爲亂,鼓行而東,乃於錢唐縣僭號,以新城戍爲僞宮,以錢唐縣爲僞太子宮,置百官皆備。三吳卻籍者奔之,衆至三萬。竊稱吳國,僞年號興平。其源始於虞玩之,而成於文度,事見虞玩之傳。

法亮、文度並勢傾天下,太尉王儉常謂人曰:“我雖有大位,權寄豈及茹公。”永明二年,封望蔡縣男。七年,除臨淮太守,轉竟陵王司徒中兵參軍。

巴東王子響於荊州殺僚佐,上遣軍西上,使法亮宣旨安撫子響。法亮至江津,子響呼法亮,疑畏不肯往。又求見傳詔,法亮又不遣。故子響怒,遣兵破尹略軍。事平,法亮至江陵,誅賞處分,皆稱敕斷決。軍還,上悔誅子響,法亮被責,少時親任如舊。廣開宅宇,杉齋光麗,與延昌殿相埒。延昌殿,武帝中齋也。宅後爲魚池釣台,土山樓館,長廊將一裏。竹林花藥之美,公家苑囿所不能及。鬱林即位,除步兵校尉。

時有綦母珍之,居舍人之任,凡所論薦,事無不允。內外要職及郡丞尉,皆論價而後施行。貨賄交至,旬月之間,累至千金。帝給珍之宅,宅邊又有空宅,從即並取,輒令材官營作,不關詔旨。材官將軍細作丞相語雲:“寧拒至尊敕,不可違舍人命。”珍之母隨弟欽之作暨陽令,欽之罷縣還,珍之迎母至湖熟,輒將青氅百人自隨,鼓角橫吹,都下富人追從者百數。欽之自行佐作縣,還除廬陵王驃騎正將軍,又詐宣敕使欽之領青氅。珍之有一銅鏡,背有“三公”字,常語人雲:“征祥如此,何患三公不至。”乃就蔣王廟乞願得三公,封郡王。啓帝求封,朝議未許。又自陳曰:“珍之西州伏事,侍從入宮,契闊心膂,竭盡誠力。王融奸謀潛構,自非珍之翼衛扶持,事在不測。今惜千戶侯,誰爲官使者。”又有牒自論於朝廷曰:“當世祖晏駕之時,內外紛擾,珍之手抱至尊,口行處分,忠誠契闊,人誰不知。今希千戶侯,於分非過。”乃許三百戶。瞋恚形於言色,進爲五百戶,又不肯受。明帝議誅之,乃許封汝南縣。

有杜文謙者,吳郡錢唐人。帝爲南郡王,文謙侍五經文句,曆太學博士。出爲溧陽令,未之職。會明帝知權,蕭諶用事,文謙乃謂珍之曰:“天下事可知,灰盡粉滅,匪朝伊夕,不早爲計,吾徒無類矣。”珍之曰:“計將安出?”答曰:“先帝故人多見擯斥,今召而使之,誰不慷慨。近聞王洪範與趙越常、徐僧亮、萬靈會共語,皆攘袂捶床。君其密報周奉叔,使萬靈會、魏僧勉殺蕭諶,則宮內之兵皆我用也。即勒兵入尚書斬蕭令,兩都伯力耳。其次則遣荊軻、豫讓之徒,因諮事,左手頓其胸,則方寸之刃,足以立事,亦萬世一時也。今舉大事亦死,不舉事亦死,二死等耳,死社稷可乎。若遲疑不斷,複少日,錄君稱敕賜死,父母爲殉,在眼中矣。”珍之不能用。時徐龍駒亦當得封,珍之恥與龍駒共詔,因求別立。事未及行而事敗。珍之在西州時有一手板,相者雲“當貴”。每以此言動帝,又圖黃門郎,帝嚐問之曰:“西州時手板何在?”珍之曰:“此是黃門手板,官何須問?”帝大笑。珍之時爲左將軍、南彭城太守,領中書通事舍人。正直宿,宣旨使即往蔣王廟祈福,因收送廷尉,與周奉叔、杜文謙同死。

文謙有學行,善言吐。其父聞其死,曰:“吾所以憂者,恐其不得死地耳。今以忠義死,複何恨哉。王經母所以欣經之義也。”時人美其言。

龍駒以奄人本給安陸侯,後度東宮爲齋帥。帝即位後,以便佞見寵。凡諸鄙黷雜事,皆所誘勸。位羽林監、後合舍人、黃門署令、淮陵太守。帝爲龍駒置嬪禦妓樂。常住含章殿,著黃綸帽,被貂裘,南麵向案,代帝畫敕。內左右侍直,與帝不異。前代趙忠、張讓之徒,莫之能比。封惠懷縣男,事未行,明帝請誅之,懇至,乃見許。

曹道剛,廢帝之日直合省,蕭諶先入,若欲論事,兵隨後奄進,以刀刺之,洞胸死,因進宮內廢帝。直後徐僧亮甚怒,大言於衆曰:“吾等荷恩,今日應死報。”又見殺。道剛字景昭,彭城人,性質直。帝雖與之狎而未嚐敢詶。帝悅市裏雜事,以爲歡樂。道剛輒避之。益州人韓護善騎馬,帝嚐呼入華林園令騎,大賞狎之。道剛出謂明帝:“主上猶是小兒,左右皆須正人,使日見禮則。近聞韓護與天子齊馬並馳,此導人君於危地,道剛欲殺之。”既而遣人刺殺護。及道剛死,張融謂劉繪曰:“道剛似不爲諂,亦複不免也。”答曰:“夫徑寸之珠,非不寶也,而蚌之所病,雲何不療之哉,此道剛所以死也。”

明帝即位,高、武舊人鮮有存者,法亮以主署文事,故不見疑,位任如故。先是延昌殿爲武帝陰室,藏諸服禦,二少帝並居西殿。及明帝居東齋,開陰室,出武帝白紗帽、防身刀,法亮歔欷流涕。永泰元年,王敬則事平,法亮複受敕宣慰諸郡,無所納受。東昏即位,出法亮爲大司農。中書權利之職,法亮不樂去,固辭不受。既而代人已到,法亮垂涕而出,卒官。

呂文顯,臨海人也。升明初,爲齊高帝錄尚書省事,累遷殿中侍禦史。後爲秣陵令,封劉陽縣男。永明元年,爲中書通事舍人。文顯臨事以刻核被知。三年,帶南清河太守,與茹法亮等疊出入爲舍人,並見親幸。多四方餉遺,並造大宅,聚山開池。時中書舍人四人各住一省,世謂之四戶。既總重權,勢傾天下。晉、宋舊製,宰人之官,以六年爲限,近世以六年過久,又以三周爲期,謂之小滿。而遷換去來,又不依三周之製,送故迎新,吏人疲於道路。四方守宰餉遺,一年鹹數百萬。舍人茹法亮於衆中語人曰:“何須覓外祿,此一戶內年辦百萬。”蓋約言之也。其後玄象失度,史官奏宜修祈禳之禮。王儉聞之,謂上曰:“天文乖忤,此禍由四戶。”仍奏文顯等專擅愆和,極言其事。上雖納之而不能改也。文顯累遷左中郎將,南東莞太守。

故事,府州部內論事,皆簽前直敘所論之事,後雲謹簽,日月下又雲某官某簽,故府州置典簽以典之。本五品吏,宋初改爲七職。宋氏晚運,多以幼少皇子爲方鎮,時主皆以親近左右領典簽,典簽之權稍重。大明、泰始,長王臨蕃,素族出鎮,莫不皆出內教命,刺史不得專其任也。宗愨爲豫州,吳喜公爲典簽。愨刑政所施,喜公每多違執。愨大怒曰:“宗愨年將六十,爲國竭命,政得一州如鬥大,不能複與典簽共臨!”喜公稽顙流血乃止。自此以後,權寄彌隆,典簽遞互還都,一歲數反,時主輒與閑言,訪以方事。刺史行事之美惡,係於典簽之口,莫不折節推奉,恒慮不及。於是威行州郡,權重蕃君。劉道濟、柯孟孫等奸慝發露,雖即顯戮,而權任之重不異。明帝輔政,深知之,始製諸州急事宜密有所論,不得遣典簽還都,而典簽之任輕矣。後以文顯守少府,見任使,曆建武、永元之世,至尚書右丞,少府卿,卒官。

茹法珍,會稽人,梅蟲兒,吳興人,齊東昏時並爲製局監,俱見愛幸。自江祏、始安王遙光等誅後,及左右應敕捉刀之徒並專國命,人間謂之刀敕,權奪人主。都下爲之語曰:“欲求貴職依刀敕,須得富豪事禦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