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瑜最紅的時代,她和郭凱敏被稱為中國最著名的“銀幕情侶”。然而,當時“最紅”的那個男人不是郭凱敏,而是排球國手汪嘉偉。80年代初,在我叔叔那輩小青工裏,流傳著一個令人震驚的八卦:張瑜和汪嘉偉在談戀愛!八卦不因沒有互聯網報紙也隻有薄薄四個版而減緩它們的小碎步。汪嘉偉我1978年末在江灣體育館見過一次。那時正是他如日中天的時候,模樣的確帥,開場前他向觀眾展示了別在運動衫上的一個徽章,說是和哪個老外球隊打球時交換得來,全場登時發出震耳欲聾的山呼海嘯。此後幾十年,劉翔除外,我再也沒見過哪個中國運動員領受過如此的禮遇。
記得還是我小學四年級的某一天,叔叔下班回來,很沮喪地對我說:“汪嘉偉撥人家騙忒了!”事情的真相細節還要再過很多年才被我知曉:1981年,拍電影《知音》時,劇組抓住一個女賊。除了竊案,女賊還向警方供出了另一件八卦:她冒充張瑜,與汪嘉偉通信多時。至於動機,則是她和朋友打賭,看能不能“把中國最紅的兩個人拉到一起”。
或許,女賊的浪漫難說就差一點得逞呢?目前我能掌握的資料有二:一、女賊歸案後,汪嘉偉和張瑜真的見了一麵,在北影的大草坪上。汪嘉偉問和自己通信的是不是張瑜本人。張瑜搖頭。然後張瑜請汪嘉偉去自己的宿舍坐坐,汪拒絕,走人。二、幾年前的一次訪談中,主持人問張瑜是否喜歡汪嘉偉,張笑著說:喜歡有什麼用,我當時已經有男朋友了呀。
向逝去的小街致敬,向那個人們還能堅守內心某種情懷的時代致敬。
潘虹:消逝的“嘉寶”
我近距離見過潘虹兩次,都是在十幾年前。潘當時是全國政協委員,分在文藝界組別。委員從上海出發時,我和一班記者前去送行。在虹橋機場的候機室裏,她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眼簾低垂,說不上鬱鬱寡歡,但稍稍有點離群的意思。偶爾有相熟的委員經過,她隻是抬頭淺淺一笑。和周遭的喧鬧相比,她像一個遺世獨立的人,沉浸在自己堅硬的殼子中,若有所思又似乎神遊物外。
與很多演員不同,潘虹銀幕下給我的感覺,與銀幕上驚人契合。《人到中年》裏陸文婷的憂鬱沉靜,《最後的貴族》裏李彤的美到不可方物又失魂落魄,《苦惱人的笑》裏的驚悸而沉鬱……這些人無一例外有著招牌式的清澈眼睛。當這雙善睞的明眸從碩大無朋的銀幕上,透過黑暗的距離,直抵你的瞳孔時,我想每一個男人的內心,都會“咯噔”一下。潘虹的眼睛第一次讓我“咯噔”的時候,我還不到十歲。多年後我讀懂了當年那一記“咯噔”的含義:如果我是她身邊的男人,我能為她做點什麼?
也有例外。1991年,我讀大二。某個冬夜,我和女友在南京西路平安藝術電影院看《頑主》。片子的導演是潘虹當時的丈夫米家山,她在裏邊扮演一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純粹撐場的意思。看完電影,我們錯過了末班車,於是徒步三小時走回學校。路上,我一直念念有詞:唉,這個電影,潘虹幹嗎要演這麼一個角色呢?韻全無,讓我失落。
潘虹是阿拉上海人,出道在上海,後因故調往峨影廠。20世紀90年代中期,她以一部顛覆性的《股瘋》回歸上海。這個真實而又市儈的角色,依舊有著明亮的眼睛,隻不過,這雙眼睛再從銀幕望向你的時候,沒有了昔日的寂靜、明澈,更像一種快速的“掠過”,一如股市屏幕上不斷翻動的數字。
一直以來,圍繞潘虹都有許多“故事”。最具“國際性”的一則,可能就是二十多年前,法國新浪潮的著名導演戈達爾擬邀請她出演好萊塢著名的“嘉寶”而未果。據說是因為與拍攝《最後的貴族》衝突的緣故。然而我一直懷疑這個傳言的真實性。這麼些年的報章,在提及此事時一直語焉不詳,平添神秘。
自《股瘋》後,我已多年未見潘虹的銀幕形象。那天打開電視,驀地就看見了她。是一部都市題材的電視劇。潘虹梳著高聳的發髻,抹著重重的口紅,熟悉而又陌生地在距離我兩米開外的液晶顯示屏上。我總有一種偏見,覺得優秀的電影演員如果去狂拍電視劇,會被後者帶出油滑氣。果不其然。多年前那個冬夜,從平安電影院出來後的感喟,再度鉤沉。我快速按動遙控器,不多時,又看見了她。她的嘴唇在一張一合,但我完全聽不進去她在說什麼。
有著明亮眼睛的“嘉寶”消逝了。也許,是我們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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