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說唱代表人物,最為老上海人熟悉的麵孔之一黃永生先生,因病於2013年8月4日去世,享年79歲。本文寫作於2011年11月。重發舊文緬懷之。
二三十年前,當上海還沒有今天這般喧嚷,當上海人的電視機還隻能收到五頻道、八頻道和由一個古怪的圓圈接收器帶來的二十頻道的時候,他是本埠電視銀屏上的實力唱將。
黃永生,今年七十七歲的上海說唱創始人。除了那個虛擬的生產隊長阿富根之外,黃永生是我童年記憶中最上海的聲音之一。他那張顴骨微凸,頭勢清爽的麵孔,大概也是上海人最為熟悉的演藝界人士。
同樣,我沒見過舞台下的黃永生。但我總覺得,上海人對他的稱呼,是刮辣鬆脆不帶矯情拐彎的——既不叫伊老黃,也不叫黃老師、黃先生,當然更不能叫伊“黃伯伯”,上海話裏廂,“黃伯伯”特指不怎麼靠譜的有點年紀的人——上海人,就那麼直撲撲地叫伊“黃永生”,音節清亮短促,透著微微的驕傲。“等一歇啥人出來表演?”“黃永生!”“哦喲,靈額靈額靈額……”
靈,當然靈。黃永生的老師就叫袁一靈,一位冷麵起來和馬三立有一拚的老滑稽。
上海說唱發源於唱派滑稽,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出現過一名比如今那位“清口創始人”火熱得多的說唱藝人小熱昏,其以唱為主的形式也被稱為“小熱昏式”。抗戰勝利後,袁一靈的《金陵塔》等說唱作品風靡一時,但當時觀眾隻是將它們稱作唱滑稽,以區別說滑稽。黃永生拜袁一靈為師後,專攻唱滑稽,並廣泛吸收蘇灘、小調、地方戲曲曲藝的唱腔以及評彈的說表技巧,逐漸形成了一個新的曲藝品種。黃永生在參加1956年全國曲藝會演時報的節目樣式是“說唱”。就在這次會演上,侯寶林建議黃永生在說唱前加上“上海”兩字,以區別其他說唱樣式,並突出上海的地方特色。從此,“上海說唱”的名稱開始形成並被廣泛沿用。
黃永生最紅的時候,也是上海話在本埠最自在的時候。後來,我長大了,上海忽然變成全國的上海,世界的上海了。上海的中學生開始把“南北高架”讀成“南北高嘉”了,把“日本人”額“蝕本”讀成“勒本”了。再後來,上海人的電視裏能收到一百多個頻道了,但黃永生的聲音漸漸地,似乎很少能聽見了。直到上周,我突然看到崔益軍老師攝於一個多月前的一張照片。我驚訝於一名文藝工作者對自身形體呈現的一種自律。真的,毫無PS,long time no see之後,我們的黃永生甚至比我記憶中更青春不老。港有德華,我有永生。歲可老,勁兒不能懈。
上網查了一下,原來陳靚是黃永生的弟子。說實話,小陳唱的什麼我忘記了,隻記得有一次他在台上蠻有腔調地跳踢踏舞。跳就跳,有什麼不可以呢?他老師當年把蘇灘、小調、評彈技巧揉進滑稽說唱時,何嚐不是一種冒險的創新?
忽然在想,黃永生與其還在言傳身教傳授上海說唱,不如空下來好好教教那些願意學的說說上海話。黃伯伯的上海話,絕對不黃伯伯的。說上海話的多了,上海RAP才有人願意聽。否則的話,金茂大廈八十八層,比金陵寶塔高多了,多少年了,到現在還嘸人唱出過上海腔調。
上譯廠:暗影往事
那廠太著名了,很長時間永嘉路上的那個小院落,一直是文藝青年心中的聖殿。無數曼妙的聲音,熨帖而又超乎銀幕畫麵的魅力,很久地停駐在我們心中。我沒有做過調查,但能感覺到,那個廠的那些人站在的是世界配音王國的巔峰。
今天單獨說說那廠那人的那些事,那些迥異於藝術世界的、煙火氣十足和尋常市井無甚兩樣的故事。它們是人性,是美妙聲音背後的暗影,也是我們這個不堪世界在永嘉路那個小院落的真實複刻。
那個廠成立於1957年,之後的三十五年裏,話事人一直是陳敘一(陳的孫女就是SMG的主持人貝貝)。陳也是唯一無論是業務還是為人都能夠鎮得住的一把手。我們迄今見過的那個廠幾乎所有經典的譯作,均出自陳敘一領導的任內。陳去世後,廠領導換了多任,廠內人事糾紛漸起,加之90年代中期開始,譯製片開始走下坡路,市場大不如以前。廠子在上級領導眼中變成了一隻燙手山芋。
文人藝術家紮堆的地方,總是更加容易暗影迭出。陳敘一再世,靠威嚴及無可替代的人格魅力尚可“彈壓”得住。他一走,各種魑魅魍魎顯現。陳敘一去世後的第三年,1995年,廠裏發生了一件大事:蓋文源被勸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