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空為謝秦知,原本想要留他在庵中用齋,但秦知以有事在身婉言回絕。
將要離開妙法庵時,秦知聽見身後的傳來明鏡的聲音。他回頭時,見石階上匆匆而來的身影,明鏡依舊穿著素色僧衣,也依舊散著長發,日光下她顯得匆忙又帶著笑意的樣子猶如一隻蝴蝶,在意外中突然降臨到少年麵前,讓他驚覺於眼前悄然蔓延的春/色。
“你跟齡安都是這樣喜歡說走就走。”明鏡開門見山道,“我師父謝了你,我還沒謝你呢,這兩天多謝你照顧我。”
“齡安交代的事,我必定會辦的。而且那時在凜城,你贈梨糖膏的好意,我也都記住了。”
“他是這樣跟你說的?”見秦知點頭,明鏡責備道,“都說了讓他用他的名義送,我又不要做這個好人。”
“他更加不需要。”秦知看明鏡似懂非懂的樣子便不想與她糾結在這個話題上,道,“你若要謝我,等哪一日慧空師父有了辯法/會,你替我留個最好的位置,就當是謝我了。”
“這件事我還是可以辦到的,不過,我要怎麼通知你?”
“位置留著便好,我自然會出現。”
“我知道你神通廣大,那我就虛位以待了。”
秦知記得這一日明鏡依舊泛紅卻笑意盈盈的雙眸,如花的容貌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靈氣逼人,眼光清澈明淨,恰似一汪清泉沁入心底,讓他在當時當地就再也難以忘懷。
後來慧空與人辯法,明鏡果真看見那少年步履從容而來,與她打過照麵之後便認真聽完了整場辯法/會。會後她與秦知相見,聽秦知誇讚慧空的佛法修為,才知道這少年郎居然也對佛學有所研究。
正如明鏡所了解的,國朝崇佛,就連當今聖上也偶爾會請徽京城內德高望重的禪師入宮講佛,所以從中朝自民間,對佛學可謂極其崇拜,秦知不過順應當下大流,在家人的引導下修習過佛經,並談不上十分喜歡。
然盡管如此,自那日慧空辯法之後,每有新一輪的辯佛活動,但凡有慧空出席,秦知便是要到場觀摩的那一個。除卻靜聽佛理,他更是將視線長久地停留在總是站在慧空身邊的明鏡身上。
參加辯法/會時,明鏡會將那一頭長發盤起收在僧帽中,彼時她的神情肅穆認真,不苟言笑,那眉眼便似清明出塵許多,當真像是個靜心禮佛的出家之人。這令秦知總有不解,他不知明鏡究竟是個修佛的方外人,還是身陷紅塵俗世的普通人,畢竟她總有動人心弦的時候,那時她的眼角眉梢便都是人間風月的動情動心。
這樣的困惑在秦知心底盤桓不去,便不知不覺過了三年。流年暗換中,一切就此變化,他已入了仕,在翰林院供職,而明鏡跟隨慧空去了徽京城中最大的庵堂敬慈庵,漸漸收斂了往日的活潑,變得沉靜不少,就連笑容都比過去少了慧黠之色,用明鏡自己的話說,便是長大了。
秦知察覺到明鏡樣貌性格上的變化,也感受到了她內心關於齡安的改變。當初才和齡安分開時,明鏡對那個少年的提及比較頻繁,甚至會因為每一次沒能見到齡安而失落許久。但隨著時光推移,明鏡對此的遺憾已經淡薄,雖然還會問及齡安的近況,卻已不會為此有太多情緒上的變化,這令秦知又喜又憂。
“落葉歸根事成必然,你可認定了自己的歸宿?”這一年深秋時節,秦知看著敬慈庵一棵樹上落下的黃葉這樣問明鏡道。
在明鏡原本的認識裏,慧空便是她的歸宿,慧空在哪,她便在哪,可當秦知突然問出這個問題時,她卻覺得困惑了。自小便已經形成的意識眨眼間就變得飄忽不定起來,她甚至有些不想承認那過去被自己認定的事。但當她自問,如果她的歸宿不是慧空又是誰或是哪裏的時候,她卻變得迷茫,甚至因為這樣的無從定論而開始害怕。
當明鏡將視線投去秦知身上,試圖從他那裏得到答案的時候,她卻見秦知提步離去。秋風裏少年的身影比她以往認知離的樣子要挺拔高俊不少,她這才恍然時間的流駛,在她毫無感知的情況下帶來了這樣的變化,然而不知那與自己已經分別少年現今長成了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