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旻記憶中最錐心刺骨的部分莫過於當初陳軍兵臨弋葵城下,而他被吊在城牆之上作為對陳軍的示/威跟警告。那時三軍就在他眼前,卻不如過去瑤姬同他說的那樣是來接他回陳國的——他們猶如修羅,鐵血無情,更像是來索要他的性命,畢竟他隻是一個被陳國遺棄多年的落難皇子,在梁國苟延殘喘這些年也不過因為太後的庇佑,如果今上當真要將他舍棄,他也不過是一條賤命,如何能阻攔陳軍衝關滅他人之國的雄心壯誌。
靈徽帶著刺的眼神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直刺入玄旻心底最恨的部分。然而他所有的情緒都被掩藏在那一雙仿佛可以吞噬一切深邃眼眸中,那雙眼裏沒有波瀾,隻有死寂。他平靜地將視線從靈徽充滿敵意的眉眼滑落到她微微敞開的領口,看著那一處隱約的春光,不由加深了眸色。
靈徽注意到玄旻的不軌之後立即按住衣領退回去,裹著被子道:“出去。”
玄旻將靈徽又打量了一遍,問聞說道:“你見過病人這樣生龍活虎的?”
聞說低頭不語。
“手腳利索,中氣十足,我可看不出她哪裏病了。”玄旻抬起左手道,“倒是我這左手該換藥了。”
聞說退了出去,玄旻則挑了衣擺坐去了一旁。
靈徽看玄旻左手的動作至今都不甚靈活,心知當時那一刀必然將他傷得重了。一旦想起那時玄旻拉著自己的情景,她就有種莫名的感受,那一刻他們之間好像沒有了仇恨矛盾,有的隻是共同逃生的意誌,她甚至願意就那樣跟著玄旻一路逃下去。
聞說拿藥進來時,恰好發現靈徽看著玄旻出神,而在聽見聲響之後,靈徽馬上轉移了視線,直接背對著玄旻覆被躺下。
玄旻沒有發現靈徽剛才的注視,見靈徽如此,他隻淡淡地掃了一眼,就此起身離去。
聞說看了看床/上的靈徽,再望了一眼走遠的玄旻,最後將視線落在自己手中的藥箱上,終是搖搖頭,關上房門跟著玄旻換藥去了。
靈徽身體徹底康複之後,玄旻一行人才繼續上路。進入齊濟附近的一處小鎮後,眾人在茶寮中暫作歇息,卻聽一旁的茶客說起了周邊的山匪。
玄旻聽他們說得繪聲繪色,仿佛自己親眼見過那些歹人行凶,不由覺得可笑。稍後再要啟程時,玄旻卻單獨吩咐了聞說一些事。
靈徽不解他意,隻是在聞說拎著一隻包袱回來之後,她被玄旻要求換裝,雖然同樣是男裝,這套衣服卻顯得招搖許多,而原本他們要走官道的計劃也臨時變更成了繞山路而行。
靈徽料想玄旻是聽了那些茶客的交談想要見一見那些山匪,但因為先前的突發狀況以及玄旻看似遊山玩水的心態,他這一趟齊濟巡查的差事已經耽擱了好些功夫,可現在又要橫生枝節涉足這山匪一事,著實令她不解。
那些茶客說這一帶的山匪最喜打劫那些經過這裏想要繞過官道上關卡而逃過檢查的走私散商,所以眼下玄旻正是將手下人員偽裝成外出行商的商旅,但聞說卻不在其中。
不出靈徽所料,他們入山半日果真遇見了前來攔路搶劫的山匪,兩撥人經過一番“激烈”拚殺之後,玄旻的手下全部撤離,隻留他跟靈徽落入了賊人之手。
山匪首領名叫簡安,一看就是幹刀頭舔血生活的粗人,但他卻有個如花似玉的妹妹叫簡寧,雖然跟著兄長一起入山為寇,卻還算善良,不讓旁人為難玄旻跟靈徽,但也似乎別有目的。
因為被蒙了雙眼,所以玄旻跟靈徽都沒能探知到入山的路途究竟怎樣,當他們能重新視物的時候發現已身在私獄中。
玄旻過去在梁國的居住環境不見得比這山寨地牢好多少,所以並不覺得有哪裏不妥,倒是靈徽雖然也在清王府的囚室裏待過,但畢竟那間囚室比這裏幹淨許多,她素來喜淨,眼前這一片狼藉的樣子,她連站著都覺得十分不舒服。
玄旻略略查看了周圍環境後就找了片還算幹淨的地方坐下歇息,全然不顧幾乎不能自處的靈徽。一間牢房兩個人,周圍也沒有什麼可以照明的東西,唯有牆上小窗口還能透光,從白日的陽光變成夜間月光,最後他們也隻能靠著這一絲光線來判斷對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