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說應聲之後忽然問道:“聽聞王爺近來主持永安寺修葺之事,一切都還順利麼?”
“你是聽說太子與我起衝突的事了?”玄旻見聞說默認後才道,“他的心性配不上他的野心,而他的野心在我麵前也不值一提,鼠目寸光之人不過是為他人鋪路而已。”
玄旻所指的衝突前因正是前些時候景棠代皇後陪同太後前往永安寺上香,寺中負責翻修的工匠不慎驚擾了太後鳳駕,景棠因此大力斥責,甚至將這件事報去了今上跟前,直指整個工部作風懶散,工部領導者督導不嚴,請求今上降罪懲罰之事。
當時玄旻主動請罪,認為永安寺翻修由他主持,屬下驚擾太後是他失察失職而罪不及工部其他領事官員。可景棠卻認為工匠散漫並非一朝一夕養成,必定是平日就少受管束才有如此結果,依舊懇請今上予以工部官員相應懲處。
誰都看得出來景棠不過借著這個由頭在針對工部,至於工匠真正驚擾太後的原因也沒有幾人能夠說清,畢竟當時在場的人並不多,而景棠恰是其中一個。事後他如此大張旗鼓地要拿工部問罪,在有心人眼中這不可不謂是一場別有用心的“巧合”。
“要拿工部不急在此刻,他這樣貿然動作明顯是要強行降罪工部的同時再下我一程。他的疑心倒是重,偏偏身邊還沒有能夠信任之人,瀚海孤舟必然是行不遠的。”玄旻冷笑道,“你如今帶回的這個消息恰好有用,辛苦了。”
聞說少見玄旻如此待人,一時間有些怔忡。倒是玄旻看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便開口問道:“還有話要說?”
聞說搖頭道:“我上次見靈徽時瞧她臉色不大好,不知是不是病了。”
玄旻本就肅冷的臉色頓時添了一層莫名的神色,他探究地盯著聞說沉靜的眉眼道:“想說什麼?”
“王爺所說的瀚海孤舟讓屬下一時有些感慨,這些年來的靈徽不也正是海上的一葉孤舟,不知何時能夠泊岸。”
“路是她自己選的,所有的結果就理應由她自己承擔。現在不是你該婦人之仁的時候,那邊沒有其他情況麼?”玄旻的不悅之色已經明顯。
“太子要拿工部的罪,靖王並沒有任何動作,想來是因為王爺跟太子當庭鬧了一出,讓靖王以為你們之間有了隔閡,他正在靜觀其變。”
玄旻此時已躺去榻上合了雙眼仿佛睡去。聞說見他多時都沒有動作,便去拿了條毯子替他蓋上,卻不想他突然驚醒了似的,猛然扣住她的手,驚得她也立刻去看究竟發生了什麼,這才發覺玄旻眼底的神情變幻莫測,正是一直以來被他壓抑在冷俊之下的常人都會有的各種情緒。
其實玄旻所說的孤舟又何嚐隻是靈徽,長久以來生活在仇恨中的他也從未停止過獨行,哪怕他的身邊曾有過瑤姬,還有聞說,甚至是其他人,卻沒有一個被他真正接納。而那個他想要接納的人,也因為內心的糾葛與最終的目標而被他推開,兩相走在平行的道路上而沒有交集。
他正是深知自己的可悲才選擇獨自前行,但人畢竟是需求溫暖的動物,再堅韌強大的人也會有片刻的軟弱與自我防備的鬆懈。聞說正是見證了他每一次無意識卸下自保盔甲的人,也正是這一刻的玄旻讓她無法放下兩人之間多年來的情誼。
如玄旻說的,她有婦人之仁,而這樣的仁慈最多地被用在了玄旻的身上。她就好像過去瑤姬那樣守護著這個從出世就落入世間的可憐人,注意到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那些感受,替他收好,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告訴他,又或者就此隱瞞,如果最後的結果太過悲慘的話。
玄旻稍後才恢複了神智,失神地鬆開扣著聞說的手,問道:“什麼時辰了?”
“快到申時了。”聞說見玄旻從榻上起來便問道,“王爺要出門?”
“去太子府。”玄旻又醒了醒神後與聞說道,“交代你辦事的事務必仔細,即刻動身吧。”
聞說就此離去,而玄旻卻還有些沉浸在方才的淺眠中,那朦朧不清的夢境裏依稀有一道身影,內心有一個聲音蠱惑著讓他伸手去抓,然而他在夢中試著抓了幾次都未果,當他最後一次去抓時就抓住了聞說,那夢也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