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是永安寺修複了一半的羅漢金身忽然被蟻群侵蝕,半座塑像盡覆白蟻,模樣極其可怖。今上聞訊後召來玄旻並立即趕往寺中查看,但此時白蟻已被除去,隻是那偷工減料的羅漢像赫然立在殿中。
國朝對佛法禪宗頗為看重,永安寺更以國禮建造,奉為國寺,今上為此當眾責問負責監管修葺工程的玄旻,怒容之甚可謂近來至極,使得在場臣工無一不是噤若寒蟬,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有絲毫閃失就被無辜牽連。
玄旻對此卻並未過多辯解,隻說會盡快查明真相,卻並不能就此令今上平息怒火。
在場的司天台監正突然發言,說是羅漢金身並非招引蟻群材料,縱使工匠從中偷換材料也不至於有如此景象。之後他又說了些玄學星象之流,隻將在場眾人說得雲裏霧裏,最後總結道是天象有異,需回去仔細占卜方能推算出今日這一場玄機。
雖然有了這樣的解釋,但到底有些牽強附會,加上那座羅漢金身確實出現了問題,今上就此暫令玄旻停職待審,將調查永安寺修葺之事交給了其他官員,這才作罷。
永安寺一事才畢,唐紹筠便接到了立刻趕往雲丘的命令。當時他正送靈徽回去,半道便被西雍的親信攔下,說要他即刻前往雲丘。他知是西雍下了決定,在與靈徽簡單告別之後就乘坐親信駕來的馬車掉頭去了雲丘。
靈徽看著那座馬車疾馳而去,忽然想起玄旻在楓林中與自己說的話,她立即讓人回唐府,甫至自己房中,就見桌上放著一封信和一個錦囊。信封上全無字跡但密封完好,裏麵顯然是有書信內容的,至於那隻錦囊,靈徽以為現在打開也無濟於事,索性到了穹州再看。
一旦想起玄旻讓她即刻動身的言辭,靈徽便不再耽擱,匆匆收拾了行禮就立即前往穹州。她知道有玄旻的人一直暗中監視自己的行蹤並且絕對不是聞說,但既然決定聽從玄旻的安排這樣做,她就不會想去拆穿什麼。
靈徽離開建鄴時已經十分小心,盡量不讓西雍發現,大概也能料想到玄旻會為自己做遮掩,但她必須在唐紹筠從雲丘回來之前將穹州的事處理好,讓這一切都做得不著痕跡,因此一路上她策馬疾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穹州。
進入穹州的當日已近日落,靈徽本要找個地方落腳,卻沒想剛進城就在穹州的街市上發現了疑似梁國舊部的身影。因為有過在洵江的經曆,她如今並不敢貿然出手,尤其是在感覺到對方也似乎發覺了她的蹤跡之後。
眼見天色將晚,靈徽找了間客棧住下,收拾完一切之後,她將那隻錦囊打開,仔細看過裏頭那張字條之後,她才將東西燒毀,就聽見房外似乎有異動。
這令隻身在外的靈徽立刻提高了警覺,心中也不由生出不安來——自從進入穹州之後,她就感覺原來一直在暗中盯著自己的那雙眼睛突然不見了,也就是說,玄旻將她一個人放置在完全沒有監視的環境中,換而言之,如果她此時想要去找宋適言從而擺脫玄旻這些年來的禁錮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有了這個認識之後,靈徽反而沒有得到料箱中的喜悅,她在房中靜坐良久,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過去玄旻的神情舉動,那些看來冷漠無情的過往卻在如今成了她離開的牽絆,尤其是在她意誌出現動搖的時候,景杭臨死時的模樣讓她從中驚覺,腦海裏也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就是在這出神的瞬間,靈徽全然不知有人闖入了自己房中,當她回神時,那人已經出手將她打暈。
醒來時,靈徽發現自己身在一處營帳中,周圍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帳內的擺設陳列卻又讓她覺得十分熟悉。就在她留心觀察這一切的時候,宋適言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她轉身時見到至親在前,一時間高興得竟不知應該說些什麼。
宋適言見靈徽安然無恙放心了不少,隻是除去長途奔波的風塵之外,他注意到靈徽與過去不大相同的神情,那些曾經不會出現她眼中的防備與小心已經替代了她對這個世界的懵懂認識。就在他進入帳中見到靈徽的第一刻,他猛然意識到,過去弋葵皇宮裏那個天真純良的皇妹靈徽已經在這世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