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靈淑已經渾身僵硬,一雙眼睛睜著尤未瞑目,靈徽從那雙已經沒有生機的眼眸裏感受到靈淑身前對這個世界的絕望與無奈。她奮力將靈淑的屍體從亂葬崗裏拖了出來,一路上都仔細著盡量避免對靈淑屍體的破壞,在終於回到玄旻身邊時,她重重地歎了一聲,無力地跪在地上,抱起已經沒有溫度的靈淑屍體,再一次哭了出來。
她本是個愛幹淨的人,然而此時此刻她的身上滿是死屍腐朽的氣息,衣裙上盡是塵汙,但她仍然緊緊抱著靈淑的屍體,借以遮蔽靈淑身上那些因為酷刑而留下的傷痕,感受著懷裏這具屍身在過去半年的折磨下而發生的急劇消瘦。
她最後伸出手合上靈淑的雙眼,淚水落在手背上,然後劃去靈淑臉上,就好像是靈淑也一樣落了淚。她抬頭懇求玄旻道:“能不能將靈淑安葬?”
她記得那時玄旻毫無感情的目光,他的不為所動讓她再一次覺得自己對他的求助是多麼的愚蠢和可笑。最後玄旻隻是丟給她一把鏟子就默然離去,她雖然知道那不過是玄旻對自己的嘲諷,她卻還是拿起了那把鏟子,就近找了個最合適的地方,想要讓靈淑入土為安。
“我一個人就那樣挖啊挖啊,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辦到,但我不想靈淑跟靈南姐姐一樣死後連個歸宿都沒有。所以不管我能做多少,我都在努力地挖,直到我精疲力盡,最後昏了過去。”那猶如噩夢一樣的回憶讓靈徽再度陷入悲傷與無盡的後怕裏,好不容易從那樣的回憶裏走出來,她垂著眼,滿是疲憊,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抬起頭看著宋適言道,“可我到底還是沒能夠為靈淑做完這最後一點事。”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清王府,葉玄旻跟我說他沒有理會靈淑的屍體,隻是不想他用那麼多賞賜換回來的東西在那種充滿屍臭的地方待太久,所以才把我帶了回去。”靈徽將匕首收起,也將落下的最後一滴眼淚擦幹,徹底平複了情緒道,“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清王府,直到今年三月的時候跟葉玄旻去齊濟的路上意外與大哥你重逢。”
宋適言沒想到靈徽看似波瀾不驚的五年幽禁生涯裏居然充斥了這樣強烈的情緒,他在外經曆槍林彈雨、各地潛伏,而靈徽則在那間深宅裏遭受了五年的精神折磨。從靈徽的講述裏,他不禁對的這個妹妹的成長深表同情與憐惜,也開始重新思考她最初的提議。
“你就一定相信葉玄旻會把太子也交到你手裏?”宋適言顧慮重重道。
她本想脫口而出地給予肯定,然而話到嘴邊卻又停住,她也在困惑,究竟是什麼讓她從對玄旻單一的痛恨裏衍生出了信任,並且這樣堅定地認為他不會欺騙自己。但無論她怎麼想,有關玄旻的一切,除了那雙始終冷淡無情的眉眼就隻剩下那兩次她根本不想再記起卻無法被抹煞的親密接觸。
她不能將那樣等同於羞辱的事告訴宋適言,也同樣找不出任何理由來解釋她對玄旻的信任,隻是在沉默之後點頭道,“就算最後不是我親手殺了太子,葉玄旻想必也不會放過他。而且這次如果能夠除掉宇文憲,對我們而言有利無弊,不是麼?”
宋適言眉頭緊鎖,長歎道:“我們的大計卻要依附他人之手,還是葉家的人,我……不甘心。”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況且今夜是我來勸說大哥的,這個罪人自然是我。如果有朝一日我們當真能夠光複大梁,我必會為今日行為作出交代,與大哥無關。”
宋適言驚訝於靈徽這樣的言辭,抬首間隻見靈徽坦然無畏,然而眉眼見的落寞也清晰可見。他頓時想起昔日兄妹友愛的場景畫麵,卻又對這樣的現實無可奈何,最終喟歎一聲,再不說話。
“原本我還想要如何與大哥見麵,既然今夜意外重逢,大哥又終於肯聽我說話,事不宜遲,我們開始吧。”靈徽見宋適言猶豫之後終於露出妥協之色,這才與他說起之後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