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的目光在景棠與西雍之間逡巡,見這對兄弟現今如出一轍的凝重神情卻是笑了一聲,這笑聲莫名,讓人揣摩不出究竟是什麼意思。
景棠原本正在皇後宮中請安,聽聞傳召就立即過來,想來自己最近都在雲丘辦事,應該沒有惹惱這九五之尊的地方,心中困惑不已,遂開口問道:“不知父皇傳召兒臣前來,所為何事?”
今上拿起手邊一紙文書就擲去了景棠腳下,啪的一聲雖不見得有多響亮,卻已在這寂靜的禦書房內激出了一陣不小的浪花。
景棠滿腹疑惑地拾起那紙文書,看過之後陡然間變了臉色,跪下道:“兒臣冤枉,父皇明察。”
看著景棠驚慌求饒的模樣,西雍心想景棠拿的應該是莊友交給今上的東西,此前的疑惑便稍稍解開了一些,卻依舊不明今上傳召自己的意思,隻得繼續靜默著在旁觀察。
“兒臣絕對沒有做這些事,一定是有人栽贓陷害,父皇明察,明察。”景棠連連叩首道。
今上又將一隻包袱丟去景棠麵前。因為有了那一紙揭秘文書的經曆,乍見那隻包袱時,景棠遲疑著並不敢打開。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在景棠看來就像是蟄伏的怪物,隻要他一靠近,就可能將他拉進萬劫不複的境地。
“你自己看!”今上指著那隻包袱怒道。
景棠被這一聲嚴厲的斥責震得身體僵硬,他猶豫了多時才顫著手,緩慢地,極不情願地將那隻包袱打開。這樣的過程對他而言極其煎熬,就是做完這樣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已經令他衣衫濕透,在這樣大寒的天裏冷汗直流。
最終看見包裹裏的賬本時,景棠的心情連他自己都難以描述,他隻是在憤怒、震驚、認命這一係列情緒之外第一個回過頭死死瞪著身後的西雍,那目光怨毒得恨不得立刻就將這與自己尚有血緣的所謂手足兄弟千刀萬剮。
西雍在見到那些賬冊的瞬間眼中劃過一絲泰然安定的神色,在看見景棠盯著自己時,他甚至稍稍挑眉,朝此刻正跪在地上的兄長露出一抹及不可見的挑釁神情,但他卻從景棠那滿是怨念跟痛恨的眼神裏判斷出,景棠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的。
景棠再一次將視線落在那些賬冊上,慢慢地拿起來翻動。他一麵翻一麵笑,笑聲裏有對現實的譏諷,也有對自身境遇的無奈。他的聲音在禦書房內響起多時,伴隨著書冊翻動的聲音,讓人開始不知道他此時究竟在想什麼。
“好啊,好啊。”景棠將書冊連同那紙公文都放進包袱裏,支著身子吃力地從地上站起身。他此時的臉色已是慘白,襯得那一雙眼睛烏黑,炯炯有光。他的視線從那些賬冊上轉移去今上含怒的眉眼間,再劃去西雍看似沉著冷靜的臉上,抬起手指著那一向謙和溫良的靖王,慘笑道:“真是會選時候。”
西雍麵不改色,朝景棠揖道:“臣弟不明太子之意。”
景棠臉上對西雍嘖嘖稱奇的神情在這樣一句佯裝不知情的話後驟然變得十分的憤怒,揚聲力斥道:“你幹的好事還想置身事外!”
西雍當即跪在景棠麵前道:“臣弟不知太子何意,還請太子明示,也請父皇明察。”
景棠轉身對今上道:“父皇,這是有人蓄意捏造意圖栽贓兒臣,隻因為兒臣在雲丘懲處私鹽的這段時日裏,觸到了某些人一直隱瞞的真相,未免事實暴露,他才偽造這些不實之詞,想要置於兒臣於死地。”
景棠的含沙射影堪堪明顯,他雖與今上說著這些,餘光卻早就落在了西雍身上,眼中的陰狠惱怒也毫無掩藏。
雖然景棠說的是實話,可西雍知道景棠之所以至今都沒有直接與他為難是因為還沒有掌握到足夠或是切實的證據。在對唐紹筠的懷疑過程中,西雍始終不能確定唐紹筠與景棠究竟互通了多少消息,但在莊友的提示下,他忽然意識到,不論唐紹筠跟景棠之間是不是真的有蹊蹺,棄車保帥是眼前最保險的做法,所以他已經做好了應對景棠發難的準備。
“你是指誰?”今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