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雍不為景棠這突然爆發的情緒而有絲毫變化,依然沉眉靜目道:“齊濟一案當時歸咎於康王,康王也因此受到了懲處。但根據兒臣後來得知的情況,卻發現太子與唐風青也曾有過接觸,可一切的證據都在唐家那一場大火中化為烏有。唐家滅門,唯獨唐紹筠活了下來。當時唐紹筠來到兒臣麵前,兒臣顧念其不知唐風青與太子的所作所為又與兒臣誌趣相投,才決定收留他在府中,卻沒想今日倒成了太子指認兒臣的原因。”
“唐紹筠與兒臣的交情發於山水情趣,止於君子之禮。他私下的行事,兒臣從不過問,隻當他是個正當商人。今日太子這樣說了,如果所言當真,那確實出乎兒臣意料,兒臣也懇請父皇明察,還兒臣一個公道。”西雍泰然道。
“你既然這樣說,那就立刻拿了唐紹筠上塘對質。”景棠道。
“太子與唐風青尚有交情,難道就不會跟唐紹筠也有私交?”
“休得胡說。”
西雍微頓,似是知道自己接下去的話或許大逆不道,因此並不敢直言,待今上允他繼續,他才抬首道:“並非兒臣臆測太子,隻是借今日太子誣陷兒臣之言,令兒臣頗為忐忑。”
“兒臣受父皇隆寵,至今仍然惶恐,麵對所授政務,不敢有一絲怠慢褻瀆,以報父皇恩典。卻不料因此招致太子記恨而誤以為兒臣有奪位之心,是兒臣未能兼顧朝政與骨肉關聯,才引得太子猜忌,是兒臣的過失。”
“太子既已與兒臣有了罅隙,那過往種種串聯想來,就更令兒臣惶惶。”西雍三行大禮,道:“唐家與太子淵源深厚,唐風青當初為了保全獨子唐紹筠而將所有罪責一力承擔。如果聯係到複橋一事,那太子就是有意傷兒臣於眾目睽睽之下卻自己不露聲色。試問太子已對兒臣心存芥蒂,又為何會容許昔日盟友之子歸於兒臣麾下。兒臣前兩日才得到一封太子與唐紹筠暗中聯絡的密信,內容正是他二人商量借由此次雲丘一事陷害兒臣的計劃。”
“密信?”今上質疑道。
“兒臣以為現在的情形並不適合將這件事揭發,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挑撥兒臣與太子的關係,所以密信還在兒臣府中,今日也不知會是這種情況,故沒有隨身帶來。”西雍道。
西雍既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想必是早就做了準備。景棠至此才真正明白今日這一出戲的目的何在,原來不光是要揭發他早年在雲丘做下的那些勾當,還要讓今上以為他是個善妒並且試圖誣陷忠良的心胸狹隘之人。而他竟然此刻才明白西雍這番險惡用心,可為時已晚,他已經跳進了西雍設下的圈套,無法挽回了。
“兒臣是真心與唐紹筠結交,一直未曾在意過他的用心。直到兒臣看見那封密信,也並不敢相信他其實是太子派在兒臣身邊的細作。兒臣為此也深感遺憾,如果不是今日事發突然,太子又一口指認,兒臣是想在唐紹筠從雲丘回來之後便與其劃清界限,也不傷彼此和氣。”西雍眉頭緊鎖,惋惜自責之意在眉眼之間流轉,他垂首道,“兒臣方才說自己有罪,罪責在於沒有及時將所得消息報告父皇,沒有及時提醒太子言行可改正之處,致使太子未能認識自身錯漏而造成今日這樣的局麵。兒臣雖非諫臣言官,卻也不能知而不言。今日的局麵,兒臣也難逃罪責,懇請父皇降罪,兒臣甘心受罰。”
西雍第四次重重叩首之後,額上已有明顯的紅印,他在今上的注視下依舊巍然,每一寸目光都無比坦誠,比起景棠起伏不定的情緒,他的沉靜與內斂顯然更具有說服力。加上賬冊上實實在在的記錄,那一些關於景棠貪贓枉法的證據,已經是不容這當朝儲君抵賴的了。而西雍被指控的罪名,則顯得虛無縹緲,更像是景棠為了脫罪而蓄意栽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