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舊恨並新殤 唇槍戰舌劍(四)(3 / 3)

在經過了這一番長久的陳詞辯駁之後,禦書房內再度陷入出奇的安靜,坐上的帝王與一站一跪的兩名皇子之間形成了一股極為沉悶壓抑的氛圍,就好比被隆冬深雪所積壓而產生的壓迫,可以讓人最終活活窒息。

景棠突然跪下,方才的慷慨激昂在眨眼之間便成了張皇的求饒,他抬著頭連連道:“父皇開恩,兒臣真的是一時糊塗。但是兒臣確實在雲丘發現了靖王與當地官員勾結販賣私鹽的,他就是利用唐紹筠作為中間人,還串通那些商賈,他們官商勾結,貪汙巨款,逃繳賦稅。請父皇再給兒臣一些時間,兒臣一定可以找到證據。”

今上怒起拍案,掌上力道之猛竟將案上的筆就此震落。

景棠見狀已是六神無主,爬去今上身邊抱著帝王的腿再次求饒。

今上見這一朝儲副竟有如此不堪入目的模樣,痛心疾首之餘指著地上那隻包袱道:“你若敢以你的太子之位指天發誓,說這些東西都是子虛烏有,朕就答應你,讓你繼續在雲丘查證私鹽一案。”

景棠立刻噤聲,驚恐地盯著地上那幾本賬冊,眼中的猶豫清晰可見,遲遲都不敢做出反應。

今上見景棠這般模樣便已經知道了真相,盛怒之下竟一腳踹開了身邊的景棠就此拂袖而去。經過西雍身邊時他又佇足,低看著依舊垂首長跪的愛子,心中也是五味雜陳,說什麼都無法將此刻的心境描述清楚,最後也隻得揚長而去。

景棠猝不及防地被踹在地上,見今上去意已決,他也不敢再有動作,隻是口口聲聲喊著“父皇”卻最終也沒有見到今上停步轉身。那道龍紋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後,他深知自己大勢已去,不免懊悔痛恨,但見西雍在此時站起身,他內心的憤恨也由此如燒起的大火,熊熊熱烈。

當禦書房外的侍從聽見動靜進入時,隻見景棠正按著西雍在地上,雙手死死掐著西雍的脖子。眾人見狀忙上前將兩人拉開,景棠卻像瘋了一樣拚命掙脫開繼續撲向西雍。因為擔心在推搡中傷到景棠,所以麵對他的瘋狂,並沒有人敢真的用力,他們隻是在救出西雍之後便立刻護送他離開。

禦書房的這一出鬧劇很快就傳遍了宮廷內外,太子當眾毆打靖王並且意圖將其殺害,當時太子的樣子凶狠惡毒,讓所有親眼目睹現場情況的侍者都為之心有餘悸。在他們的口口相傳中,太子儼然是因為奸計不成而惱羞成怒的那一個凶手,至於靖王就此成了無奈被構陷還險些被太子殘害當場的受害者。

這樣的事件必然引起了相當大的關注。在意的人多了,探知緣由的人自然也就多了,景棠在雲丘的事也就隨之被搬到了眾人麵前。但實際上被牽扯出來的還有齊濟一案中,景棠將所有罪責都推脫給康王的事,在除卻圈地賣地、謀取私利之外還添加一項陷害手足的不仁罪名,頓時便讓景棠這一國太子的形象跌倒了穀底。而禦書房內的那一場唇槍舌劍也被人幾經渲染,說得極為誇張,意在直指太子為脫罪而有意構陷靖王,甚至為了鏟除異己而聯合外人陷害手足,其人品行之低劣,實在難當儲副之職。

事實一旦成了眾人認為的這樣,輿論也就有了偏向。也不知是誰又將過去那一番天象異動的流言提了起來,將這次的事件說成是天意指示的結果,更加確定了德行有虧致使天生異象會擾亂朝綱之人便是景棠。

有深信天象又心係中朝穩固者,奏請廢黜景棠太子之位,另擇賢能居之;也有對事實講求千真萬確如蔡襄者,請求徹底調查雲丘一案,將所謂的證據再次落實,也一並追究太子所言的靖王參與私鹽一事,一來能令廢儲之令使人信服,二來也能為靖王正名,究竟是不是如太子所言,其身正也不正。

於是就在這一場事關廢儲的風波中,章和八年的除夕悄然而至,但整座皇宮卻沒有預期中的盛宴狂歡,所有人都在憂慮和不安中迎來了章和九年的第一縷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