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一章 箴言刻兩行 莫辨真假詞(一)(1 / 3)

景棠的罪名得到落實,是在章和九年的二月中旬,當負責調查真相的官員將所搜集到的證據全部陳列在朝堂之上時,舉朝為之震驚,因為這其中所涉及的官員和錢款數量之巨實在超過眾人想象。

自開國以來一直明令禁止的圈地賣地之行為居然在當朝太子的眼中被視如無物,加上參與齊濟的軍火走私、建鄴城複橋坍塌事件以及雲丘的私鹽買賣,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讓人不可原諒的大錯,這便令諸多臣工,尤其是西雍一派對景棠發出猛烈的口誅筆伐,要求廢黜太子的呼聲也日益高漲。

前朝風雨猶如傾山之勢而來,後宮之中皇後因為太子一案而再度陷入崩潰之中。中宮多次請求太後出麵為太子求情,然而太後以國家法度為由拒絕相助,不得已之下,皇後親自至今上麵前苦求,試圖動之以情,卻招來今上一番嚴厲斥責。言辭過激者,今上甚至以皇後企圖幹政與教導太子無方為由,證其不適中宮之位,要廢其後位。皇後聞言遂再不敢多說一句,就此避居宮中,日日以淚洗麵。

雖然奏請廢儲的聲音始終不絕,然而上令卻一直遲遲未曾明確下達,中朝因此始終籠罩在對太子將廢未廢的陰翳中,猶如濃雲不去,不可見天光。

二月初的一場大雪將整個建鄴城籠罩在銀妝之下,也將當時等待著雲丘調查最後結果的那一點期待壓得死死的,顯然有欲揚先抑的兆頭。

彼時玄旻的傷勢已經恢複了大半,卻因為永安寺事件而一直賦閑在清王府,偶爾進宮看望太後也不過說一些不鹹不淡的寒暄之詞,倒是沒人主動提起太子一案。

這一日玄旻踏雪而來,才進太後宮中就見昭仁迎了出來,兄妹兩人打過招呼之後,昭仁便請玄旻進去,自己則與張珂去了一旁的小廳說話。

“清王最近進宮可比過去勤快多了。”張珂替昭仁捏肩道。

“現在是什麼時候,他跑得勤快些不會有壞處的。”昭仁按住張珂的手,回頭看著貼身近侍道,“隻是不管是什麼時候,都與我們兩個無關的。”

張珂見昭仁眉間又起愁色便知他在想什麼。未免昭仁多愁傷身,他矮身在昭仁麵前道:“不管是什麼時候,奴婢都會陪在公主身邊的。”

張珂是昭仁的內侍,自小就跟在昭仁身邊服侍,兩人之間十多年的情義早就非同尋常,在外人看來,他們是關係親密的主仆,但其中的真相卻是他們無法言說的痛苦,除了一再隱忍,也做不了其他。

“我之所以願意在太後身邊服侍,甚至跟著太後禮佛,不過是想回避被指婚出嫁的命運,好與你一直這樣在一起。張珂……”昭仁貼著張珂的手背,即便在冬季,他的手也這樣溫暖,隻要這一點溫度便讓她覺得安心,也因此她隻想留在張珂身邊。

昭仁這一聲低喚讓一生為奴的張珂頗為動容,盡管自己與這金枝玉葉的感情不被世俗所接受,然而此時此刻他們尚能相守,對他而言就已經彌足珍貴,倘若能夠與昭仁廝守一生,即便沒有來世,他也心甘情願。

二人這樣溫存片刻,張珂問道:“公主剛才的話讓奴婢覺得,也許你我之間有解救之法。”

昭仁驚喜道:“你說。”

張珂與昭仁耳語之後,昭仁雖見喜色卻仍然不大放心,問道:“可是此法未必保險,我也不能確定是不是能夠如你所言。萬一不能成事,後果也許就更加嚴重。”

張珂握緊昭仁的手,正色道:“公主可敢與奴婢賭上這一把?”

昭仁心中雖有搖擺,然而麵前張珂的眉眼那樣堅定,那雙她再熟悉不過的眼眸中閃動著奕奕光彩,也就讓她逐漸有了勇氣為了心中所愛之人去做一番努力。於是昭仁點頭道:“賭。”

凝睇之間,愛意流轉,昭仁不由將張珂抱住,借以表達內心這一份牽掛在他身上多年的情感。

然而此間郎情妾意,卻不知已有人在外窺伺,當張珂有所察覺的時候,玄旻已然在珠簾外將一切都看在了眼裏。見昭仁與張珂驚慌地分開,他隻仿若無事地挑了簾子道:“太後傳昭仁。”

昭仁心虛,走前不忘再偷偷看一眼張珂,兩人默契地交換了眼色之後,她還是惴惴不安地離開了。經過玄旻身邊時,她覺得有道古怪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便抬頭去看,然而剛接觸到玄旻微涼的目光,她便莫名心慌,這就立刻快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