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丘所有查有實據的事都在太子身上,唐紹筠買賣私鹽的情況屬實,也因為線索都落在太子處而被一並歸罪,他現在已經被下了大獄,唐府被抄。”聞說頓了頓才繼續道,“事情弄成這樣了,今上勢必會找個泄憤的缺口,唐紹筠這次應該逃不掉了。”
玄旻微微眯起的眼裏閃爍著森森寒氣,那樣充滿殺意的神情令聞說有一刻的驚訝,畢竟在她跟隨玄旻的這些年裏,這樣明目張膽地想要殺死一個人的眼光,她幾乎沒有在玄旻身上感受過,隻是當想通了一些事後,她對玄旻這樣的反應也就有了理解。
“等這件事徹底了了吧。”
玄旻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並未讓聞說困惑,又接著問道:“什麼時候將靈徽接回來?”
“時候到了,她自然會回來的。”玄旻看著窗外還未見有新芽發出的枝梢,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應該已有不少新芽萌發,園子裏一片新綠生機,可現今卻還光禿禿的,不知是不是因為近來建鄴上空籠罩的那層濃雲未去。窗下玄衫抬首望著確實陰沉沉的天際,又問身後的女侍衛道:“那邊怎麼說?”
“都已經準備好了。”聞說微微垂眼,幾不可聞地歎了一聲。她一旦想起接下去將要發生的事,便對玄旻的狠心趕到深深的無奈,自然也就對靈徽更加同情。其實一直以來,她都希望能有一個人可以略微改變玄旻對這個世界的看法,遺憾的是這個人出現了,卻反而被玄旻拖累了。
聞說對靈徽的關心有一部分原因是出於對玄旻的救贖,盡管這樣的行為在玄旻看來十分愚昧,但她依舊這樣做了。在這段尚算平和的時間裏,她會抽空去看望獨自居住在別院的靈徽,安撫她急於找景棠報仇的心情,直到有一日,玄旻說要帶靈徽去一個地方。
她知道那一天是什麼日子,也知道玄旻的意圖,盡管她對靈徽有同情,卻還是將靈徽接到了玄旻身邊。她注意到在這些天的分別之後,這兩人在重逢的一刹那其實是迸發了某些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的情緒的。
靈徽在挑開車簾的瞬間見到玄旻,她一路而來所維持的鎮定隨之減淡了不少,盡管她並沒有十分明顯的表現,可當那個人的眉眼出現在麵前,她的眼波已然起了變化。她看見玄旻從自己的馬車上下來,然後上了她的車,雖然那一天落下的傷勢看來恢複得差不多了,可他走路的姿態還有些怪異,想來是腿傷太嚴重,大約很長時間都不會康複了。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地接觸,哪怕彼此都不發一語。那一次郊外亂葬崗的情景還曆曆在目,靈徽感念玄旻當時對她的保護還是開口道:“那天……謝謝你。”
“手裏的刀如果有損,殺起人來就不會那麼順手了。”玄旻的目光錯開了靈徽,像是根本無意去關注她。
有些綺念一旦發生便會讓人沉迷,但隻要被當頭棒喝地打醒,就會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處境,靈徽就是這樣被玄旻從本就不應該有的念頭裏拽了出來,心頭一片冰涼的同時,她也深覺自己的可笑,她應該時刻謹記自己對於玄旻的意義不過是用來對付陳國皇室的工具,他們之間隻有合作關係,而玄旻更是主導者。
於是靈徽也不再說話,安靜地等待著到達目的地,也就此聽著馬車外的人聲。外頭那樣喧囂,盡是人間煙火,而她跟玄旻坐在車裏,彼此無言,靜默得完全與這個塵世分離一樣。她內心的疑惑在不間斷的嘈雜聲裏慢慢積累,充滿疑惑的視線也不由自主地轉移去玄旻的臉上。
靈徽的目光一點一點地在玄旻身上移動,最終攀上他的眉眼時也恰好跟他不知何時注視自己的眼光有了交彙。這一刻的她卻格外平靜,不為玄旻的注目而驚訝。這個並不寬敞的空間就好像一個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小世界,隔離了一切喧嚷之後,隻剩下她跟玄旻,在這樣的凝睇裏隨同時光消逝,隻要馬車不停,就仿佛可以走到天涯,而他們也能這樣將對方刻在自己的目光中,直到自身消亡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