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的身體每況愈下,宮中禦醫對此都束手無策,今上為此大怒之餘,不免想起司天台監正當日所言。未免太後知道玄旻離開建鄴而情緒激動,因此今上特意提前試探了一番,然而話才開口,太後一聽斷然拒絕,甚至為此動了氣。
“母後稍安。”今上極力安撫著太後。
昭仁見太後氣喘急促,立刻上前又是拍胸又是撫背,與今上一起說了不少好話才暫且讓太後平靜下來。
太後抓著今上的手,鄭重叮囑道:“哀家久病,早在玄旻回歸陳國之前就已有了,與玄旻沒有分毫關係。陛下上要將玄旻趕出建鄴,是要將他送去哪裏?陛下可別忘記,當初為了交換靈徽公主,玄旻可是將他的賜地都拿出來了。”
“玄旻得以長居建鄴,都是因為太後撫恤,不過他畢竟是名正言順的王爵親貴,總不能一直留在建鄴……”
“陛下這樣說,哀家要問,靖王如何還能留於建鄴國都?”
今上因此啞然,室內也立刻一片寂靜。
昭仁見狀忙打圓場道:“太後今日還未喝藥呢,這會兒藥已經送來了。”
於是內侍端藥送上,今上親自喂太後服下。然而太後喝了兩口就不遠再喝,仍舊拉著今上懇切道:“陛下若因為司天台監正所言,當真相信玄旻是衝撞龍脈的不正之氣而要將他趕離建鄴,哀家也不能阻攔,但哀家有一個請求,懇請陛下答應。”
見太後鬆了口,今上少不得暗中欣慰,卻也不能就此表露,凝眉道:“母後但說無妨。”
“哀家不忍見玄旻隻身在外而無所依傍,陛下真要讓他走,就請等哀家咽下最後一口氣,再將他逐出建鄴。”雖已油盡燈枯之勢,太後此時說話卻極為堅定,一雙眼睛尚餘神采,竟與連日來的情況大相徑庭。
今上見太後做出這樣的退步,也不想在他們母子之間鬧出不愉快,他就此點頭道:“謝母後體恤,朕答應母後。”
太後這才鬆開一直拉著今上的手,與昭仁道:“藥呢?”
昭仁如夢初醒地重新拿起藥碗,卻因為走了神不慎將其打翻,她立刻命人再去弄了一碗。
今上見目的達到,也不便再多打擾太後休息,就此離去。
昭仁送駕之後伏在太後床邊道:“太後方才與父皇說的話,真是嚇死昭仁了。”
太後眉間已褪去了力保玄旻的堅持,那一番說辭也是讓她深感疲憊,如今她靠著軟枕,輕輕撫著昭仁道:“自己的身子,哀家知道,隻是哀家確實舍不得玄旻。那個孩子生來命苦,哀家也隻有代他母親多多照顧他了。”
“太後千歲,一定不會有事的。”說話間,昭仁眼眶已濕,她一麵擦去即將湧出的淚水,一麵起身道,“我去看看藥來了沒。”
轉身時,昭仁見張珂已經將藥送了進來,她想要上去接,卻從情郎的眼神裏讀出了什麼,致使她抬起的手就此停在了半空。
張珂見昭仁異樣便喚了一聲“公主”,昭仁這才回過神,緩慢地將藥接到手裏,卻久久不願轉身。張珂又叫了她一聲,昭仁看著他,兩人神色皆十分怪異,然而最後,她還是在歎息中將要送到太後麵前,苦笑著與病中的太後道:“太後,藥來了。”
張珂先行出去等候,稍後見昭仁出來,他立即迎上去,卻在見到昭仁愁苦的臉色之後並未發言,就此靜靜地跟著昭仁離去。
回到寢宮的第一刻,昭仁便突然將張珂抱住。張珂對這突如其來的擁抱毫無防備,但他知道必定是昭仁太難受了才會這樣。於是他伸手將昭仁抱住,這才聽見昭仁強忍的哭聲,連同他懷裏正不停顫抖的身體,讓他明白了此刻昭仁心裏的痛苦。
“公主,這一切的罪孽,就由奴婢來承擔吧。”張珂抱著昭仁道。
昭仁在張珂懷裏哭,哭到淚流滿麵,將他胸前的一片衣衫都哭濕了,抬頭時,淚光在她眼中閃爍,格外招人心疼,看得張珂懊悔不已,卻也不知還能再說什麼。
“靖王哥哥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
“太後身後的外戚雖大不如前,卻始終是個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