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暫別(3 / 3)

大功告成!

小家夥急急地轉過身,一路奔過去,想拉他家慕寧和周痕,來欣賞他的傑作。可剛跑了兩步,卻又停下了——

茅屋外,竹籬邊,石桌旁,那二人,一個拍撫鐵箏,一個輕吹銀笛。

“山渺渺,雲渺渺,八方風雨止今宵。

情渺渺,仇渺渺,萬古雲霄任逍遙……”

雪落無聲,靜悄悄的暮日山居,隻聞白眉怪放聲笑唱。

銀笛悠揚,鐵箏鏗鏘。

小阿九蹲在雪地上,托著下巴,搖著尾巴,幾乎聽得癡了。

輕雪紛紛,落在那二人的肩上、發上。漸漸染上了周痕紅色的頭巾,染上了發絲。

猛地一眼望去,似是二人,須發皆白。

阿九猛地揉揉眼睛,確認自己看錯,方才“呼——”地長長舒出一口氣來:慕寧也就罷了,周痕可千萬別成了白眉怪,別變得像慕寧那麼懶散。

就在小家夥胡思亂想的時候,一曲《笑塵凡》也已唱罷。

周痕放下銀笛,收過鐵箏,想要送回屋中,慕寧亦是一步步地跟了。就在跨入茅屋的當口,白眉怪輕笑一聲:“周痕。”

“說。”將鐵箏放在桌上,用琴布拭了拭箏弦。

“我要去道非流。”

周痕沒有答話,手上的動作微頓片刻。隨即,他放下琴布,用白色的布料,將琴蒙了,以防落灰:“好。”

雪停了。

周痕轉身出屋,其間未看慕寧一眼,隻是淡道:“這雪一下,你的那些寶貝藥草……”

“啊!”白眉怪立刻會意,頓時垮下臉來,片刻不耽擱,急急地奔向菜園。邊奔,還邊訓人:“九少爺,都是你的鬼主意。”

阿九一看惹禍,鑽到周痕身後,衝慕寧急奔菜園的背影吐了吐舌頭。

湛青天,六月天的豔陽,奮力地暖和這一地不合時宜的潔白。

三個雪團子的腳邊,淌出三條小溪。行不遠,便彙成一汪清泉。

入夜,蘇慕寧早早將阿九哄睡了。周痕坐在外室,默默地喝酒。隻見友人為小鬼蓋好被,然後輕步行了過來,亦在桌邊坐下。

“周痕,”蘇慕寧輕聲喚道,“阿九他,就請你……”

“客套話,省下!”周痕瞥他一眼,冷冷截住對方話頭,“若舍不得小鬼,就莫寄放在這裏。”

蘇慕寧在唇邊牽動苦笑的弧度,再未多言。一時之間,室中陷入靜默。夜風自柴屋的窗口拂進,曳起燭火,投下輕晃不定的影。

伸手為友人斟上一杯酒,周痕默默將酒杯遞了過去。蘇慕寧接過,飲下一口,隨即,一手磨蹭著杯沿,一麵低眉淺笑道:“周痕,另有一事相求。”

“好。”他已然猜到,便連問也不問。

“唉呀呀,真正是大方的朋友,”白發的友人淺淺揚起唇角,搖曳的燭火,在他清秀的麵上,打下陰影,“你說,一個滅盡至親五倫、專嗜殺戮的魔頭,該是怎生的模樣?”

原來,忠義王府傳出的緝拿魔頭的消息,正是為他所設。滅盡至親五倫、專嗜殺戮的司徒卿,白道見之格殺勿論的司徒卿。

易容,何須易容——蘇慕寧,你可知,無論是魔頭還是醫者,化成灰,他也能認得出你這實心眼的阿呆。

灌下一口酒,周痕起身離至桌邊,自櫃中取出易容的物事來。將銅鏡置於桌麵,昏暗的燭光中,映出友人的銀發長眉。

掬起其中一縷,以手緩緩抹上烏顏,一根一根盡染成黑。

蘇慕寧與周痕,乃是有過命交情的摯友。

司徒卿與聞人去非,注定將是生死相殺的對頭。

碰麵之日,想必,已不會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