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由魏晉到盛唐,勉強可以,以後就不行了。唐以後的詩不足觀,是人根本要不得。前麵的解放隻是主觀的解放,自己在麻醉自己。自己麻醉不外飲酒,看花,看月,聽鳥說甚,對人的社會裝聾,表現在藝術作品中的麻醉性,那就更高。魏晉藝術的發展是將藝術作麻醉的工具,阮籍怕腦袋掉是超然,陶潛也是逃避自己而結廬在人境,是積極的為自己。阮是消極的為人,阮對著的是壓迫他的敵人,是有反抗性的;陶沒有反抗性,他對麵沒有敵人,故阮比陶高。阮是無言的反抗,陶是無言而不反抗,能在那裏聽鳥說甚,他更可以要幹什麼便幹什麼。①
①在本文提綱(手稿)中,此處有“陶無反抗意識,其無言即等於無言的支持”,“主觀的放棄,即客觀的放縱”等語。
西洋藝術為宗教,解放後的自由人則為藝術而藝術,到貴族打倒後,沒有反抗性而變為消極的東西。
總結以上有怠工的奴隸,有開小差的奴隸,有以罷工抬高價錢的奴隸。各種奴隸都有,但沒有想作主人的。這些人雖間不容發,但是都沒有想到當主人。倒是農民想要當主人反而當成了,如劉邦、朱元璋是;張獻忠、李自成、洪秀全等是沒有當成功的。士大夫隻想做官,隻想到最高的理想最大膽的手腕是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這種人不需要革命,無革命的觀念和欲望,故士大夫從來不需要革命。農民從來不得到主人給他的麵包渣,骨頭,故他可以反抗,可以成功。
往後要作主人,要作無奴隸的主人。
(三)主人階段: ——①
自由人不是主人,但像主人,似是而非。士大夫作自由人就夠了,無需為主人,等自由人的自由被剝奪了,成了有形的奴隸,他就可以回頭來幫助別人革命。最不能安身的是奴隸農民,因為他無處藏身,他就要起來積極地革命。
法西斯要將人都變成奴隸,每個人都有當奴隸的危機,大家要反抗,抗了法西斯,不僅要作自由人,而是要真正作主人。
所以我對於戰後文藝的道路有三種看法:
一、恢複戰前。
二、實現戰前未達到的理想。
三、提高我們的欲望。
前兩種都較消極,第三種卻是積極的提高,因為打了仗後,人民理想的身價應與今日的通貨膨脹一樣的增高。今日有人要內戰,我們當然要更高的代價,這是曆史發展的必然性。戰後之文藝的道路是要作主人的文藝。有了戰爭就產生了我們新的覺悟,我們認清自己身分的本質,我們由作奴隸的身分而往上爬,隻看見上麵的目的地而隻顧往上爬,不知往下看。雖然看見目的地快到,但這是我們的幻覺,這是有隨時被人打下來的危險。我們不能單往上看,而是要切實的往下看,要將在上麵的推翻了,大家才能在地上站得穩。由這個觀點上看:如果我們僅隻是追求我們更多的個人自由,讓我們藏的更深,那就離人民愈遠。今天我們不這樣逃,更要防止別人逃,誰不肯回頭來,就消滅他!
①在本文提綱(手稿)中,此處特注明是“社會主義社會”。
我們大學的學院式的看法太近視,我們在當過更好一點的奴隸以後,對過去已經看得太多,從來不去想別的,過去我們騎在人家頸上,不懂希望及展望將來的前途,書愈讀的多,就像耗子一樣隻是躲,不敢想,沒有靈魂,為這個社會所限製住,為知識所誤,從來不想到將來。
將來這條道路,不但自己要走,還要將別人拉回來走,這是曆史發展的法則。如果還有要逃的,消滅他,服從曆史。
(史勁記)
本篇原載於1947年9月出版的《文彙叢刊》第四輯。